天宇滿不在乎地笑笑說:“我媽送牛奶去了,我找不到棉襖在哪裏。”
葉伯伯走後天宇家的日子就艱難了許多,為了更好地供天宇讀書,張阿姨除了平時的工作,每天早上四點鍾就要起床,在小區裏挨家挨戶的送牛奶。而爸爸媽媽送過去的錢,每一次都被原封不動的退了回來。媽媽被張阿姨的善良和堅強打動,於是更加的疼天宇了,怕天宇在學校吃不好,每天中午都讓他到我家來吃飯,隻要天宇在,他最喜歡吃的糖醋排骨就常常出現在飯桌上。
就這樣,半年過去了。
夏天的中午總是炎熱而又漫長,從我們家餐廳的窗戶看出去,天空單調得一塌糊塗,隻有一朵看上去又大又呆的雲。天宇不喜歡做功課,就趴在桌上玩一本遊戲書,那本書上麵全是密密的迷宮地圖,要費很大的勁才可以找得到出口。我一看到那東西就頭疼,天宇卻樂此不疲,他總是對我說:“不管多難找,也一定會找到出口的。”
我不理他,埋下頭認真做起我的作業來。
十歲的我是個人見人愛的乖乖女孩,每一次考試都可以拿到第一。鋼琴也考過了第八級。在鮮花和掌聲鋪就的道路上長大的我沒有想過,就是在那一年,我會遇到了一個很大的挫折:競選班長失敗。
我真的沒有想到自己會失敗。而且是敗給了那樣一個在我看來毫不起眼的對手。結局出來的時候我幾近虛脫,但是我沒有哭,我希望會有一個人可以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但是沒有,一向最疼我的班主任老師沒有安慰我,而是無可奈何地對我說:“也許,你該自己想想是什麼原因。”
我想不出來會是什麼原因,也許,我家沒有選中的那人家裏有錢吧,聽說選舉的前幾天,她和她爸爸媽媽請了全班二十幾個人出去郊遊。我當然不在受邀的名單裏。
世界是如此的醜惡,醜惡到我不敢也不忍去麵對。
整整一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的,自尊不允許我掉一滴眼淚,但是無論是誰說話,我都疑心他們在譏笑我。
放學後,我破天荒地沒有按時回家,而是一個人跑到大街上去閑逛。我背著大書包漫無目的充滿憂傷地走在城市漸漸冷清的大街,第一次想到了死。
死。
雖然我曾目睹了葉伯伯的死亡,但那依然是一個在我那樣的年紀無法真正體會到的冷酷的詞。
於是我去了河邊。
“蘇莞爾,你頂沒用。”我坐在河邊罵自己。
“蘇莞爾,跳吧,跳下去一了百了。”
“蘇莞爾,沒什麼,明年還會競選,你還要機會。”
……
我在內心跟自己進行著激烈的掙紮,完全忘掉天色已經越來越晚危險就在步步臨近。就在這時,一個喝醉酒的流浪漢踱到了我身邊,他噴著滿身的酒氣問我說:“你這麼晚了不回家在這裏做什麼啊?”
他的衣服肮髒極了,眼睛是血紅的。
我嚇得跳起來就跑。他卻一直跟著我過來,我嚇壞了,回頭朝他大聲地喊道:“滾,滾遠點!”
他沒有滾,而是猛地朝我撲過來,把我整個地壓到了身子底下。我的腦子當時一片混亂轟轟亂響,就在我快我暈過去的時候突然傳來一聲暴喝,那醉漢被什麼東西擊中了頭部,軟軟地倒到了一邊去。
救我的人,是天宇。
我嚎啕大哭,他一把把我從地上拎起來,緊緊地抱住了我。
在路人的幫助下,110的民警趕來處理了此事,醉漢終於被帶走了,爸爸媽媽正在趕來的途中。我因為受到極度的驚嚇,一直躲在天宇的懷裏簌簌發抖,他悶聲悶氣地安慰我說:“沒事了,有我在沒事了。
一個民警問天宇說:“你是他什麼人?”
他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哥。”
那是天宇第一次在公開的場合願意承認是我哥哥。我一邊哭一邊感受到一種說不出的溫情,他卻開始不耐煩地嗬斥我:“好了,怎麼沒完沒了?”
被他一凶,我哭得更厲害了。
他隻好低聲下氣地說:“哭吧哭吧,怕了你了。”
看著他擰起的眉毛,我的哭聲終於漸漸的小了下去。而他的臉上,竟然好像有了笑意一般。
爸爸媽媽把我們接回了家。媽媽好像比我嚇得還厲害,一路上握著我的手都在發抖。回到家裏,她的牙咯咯響著罵我說:“你這丫頭,這麼晚了到處亂跑不回家,要不是天宇,後果簡直是不堪設想!”
爸爸也說:“我們到處都找了,就沒想到你會去河邊。”
天宇看了我一眼,站起身來說:“沒事我先回去了。”
他正在變聲期,聲音粗粗的怪怪的。
“吃過飯再走啊。”媽媽拉住他。
“不要,”他說,“我媽一個人吃飯沒意思。”
媽媽愛憐地摸摸他的頭說:“今天真謝謝你,你真勇敢。”
他做出一幅怪不好意思的樣子。
沒選上班長的事情就這樣過去了。爸爸和媽媽竟然也沒有多提。不過我一直後怕,也很後悔那天的衝動,要不是天宇找到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呢。
後來每次放學,總感覺到有人在我身後跟著我。回過頭去卻又看不見人。終於有一次發現是他,不遠不近的跟著,嘴裏咬著一根香煙。
“喂。”我走近了問他,“你怎麼抽起煙來了?”
他若無其事:“小丫頭管不著。”
“是不是你老跟著我?”
“你媽讓我看著你點兒。”他說。
“我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