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假瘋魔,孫臏毀兵書(1)(2 / 3)

府尉急問:“何人叫他走的?”

掌櫃略略一想:“好幾個人,站在門外,因天色蒼黑,在下看不清楚。”

“幾時走的?”

“剛剛走的。”掌櫃指著幾案上的一隻茶碗,“官爺請看,他的茶水尚是溫的。”

府尉留下兩人守在館中,急領眾人分路尋去。眼下已到人定時分,大街上杳無一人,黑漆一團。眾捕卒打上火把,四處尋找。

府尉領人尋至一個拐角處,有人驚叫:“報,疤臉在這兒!”

眾人急奔過去。

在火把的輝映下,苟仔歪倒在牆角,喉管被人割斷,兩眼驚恐地大睜著,鮮血從他的喉管裏汩汩流淌。眾人搜尋現場,沒有發現任何物證。

府尉吩咐眾人將苟仔的屍首拿草席卷過,抬回司徒府,向白虎稟報前後經過,要他驗看。

白虎跌坐於地,驚怔有頃,擺手道:“不用看了,去吧!”

顯然,這是白虎最不願看到的事實。望著府尉退出的身影,白虎長歎一聲,兩眼盈滿淚水,喃喃說道:“龐大哥,恩公,你……你……怎能這樣?”

孫臏所住的小院子,也在武安君府的後花園裏,與苟仔所住的小院子正隔一個數十丈見方的荷花池。陳軫喜愛釣魚,這個池子原是一個魚塘,為討好瑞蓮,龐涓改種各色蓮花,一到夏日,千荷竟豔,風景獨好。

眼下卻是冬日,蓮池裏滿是枯荷殘葉,甚是落寞。晨起時分,龐涓、龐蔥、範廚與一個五十來歲的醫師沿著蓮池旁的一條石徑快步走進小院。

龐涓趨至孫臏榻前,關切地問道:“孫兄,今日感覺如何?”

孫臏點頭笑道:“疼痛略輕些,謝賢弟掛念。”

龐涓彎下腰去,小心翼翼地扶孫臏坐起,輕歎一聲:“唉,都是庸醫害人。眼見已是兩個來月,孫兄的傷口非但不見好轉,反倒生出膿瘡來。涓弟想想氣惱,前日將他責打三十大板,發軍中充役去了。昨日範廚尋來一人,說是宋國名醫,專治跌打損傷,涓弟打算換他一試,此來說予孫兄。”

孫臏再次點頭:“謝賢弟費心。”

龐涓轉對老醫師:“喂,老先生,孫將軍的傷情,你須小心伺候。”

老醫師掀開被子,揭去繃帶,將傷口查看一番,回身叩道:“回稟將軍,孫將軍的瘡傷已是潰爛——”

不及老醫師說完,龐涓即截住話頭:“你們這幫庸醫,上來就是這句話。若不潰爛,要你等何用?本將問你,此傷你能醫否?”

“草民盡力而為。”

“什麼盡力而為?”龐涓怒道,“你既願治,說明你有把握。本將與你講定,若是傷口愈合,本將賞你十金。若有差池,本將就拿你的兩隻膝蓋償還孫將軍!”

老醫師嚇得兩腿發顫,連連叩道:“將軍,草……草民……”

龐涓兩眼一瞪:“怎麼,你敢不應?”

“草民……”

龐涓回頭衝範廚道:“範廚,孫將軍的膳食,每餐不少於四菜一湯,你須葷素搭配,軟硬有序,不可有些微閃失!”

範廚叩道:“小人領命!”

龐涓安排已畢,轉向孫臏抱拳道:“孫兄好自養傷,涓弟公事在身,急要出去一趟。”

孫臏拱手還禮:“賢弟隻管前去,臏之傷勢,一時急切不得。”

“孫兄保重,涓弟告辭。”

“賢弟慢走。”

龐涓辭過孫臏,與龐蔥一道回至前院,早有車馬過來。龐涓跳上車馬,徑投司徒府去。

白虎聞報,略略一怔,迎出府門,揖道:“什麼風將大哥吹來了?”

這是昨晚白虎拜訪龐涓時,龐涓曾經說過的話。龐涓心裏咯噔一聲,麵上卻出一笑,抱拳還禮道:“小弟昨晚登門,大哥本已備好酒菜,小弟卻是匆匆離去,大哥放心不下,不知小弟有何大事。今日路過此處,順道過來探視。”

白虎亦還一笑:“謝大哥掛念!”伸手禮讓,“大哥,府中請!”

龐涓將馬韁遞給門人,與白虎一道走進客堂,依賓主之位坐下。

龐涓笑問:“聽說小弟近日甚忙,都在忙些什麼?”

白虎笑道:“都是府中冗事,不足掛齒。”

“弟妹可好?”

“還好,謝大哥掛念。”

“小白起呢?上次見他,觀他虎頭虎腦,眼看就是小夥子了!看他那股精靈勁兒,小家夥將來必有出息!”

“謝大哥金言。”

“說到小起兒,大哥此來,原也有個想法。”

“大哥盡可直言。”

“說起此事,倒也有趣!”龐涓嗬嗬笑出幾聲,“你嫂子成婚數載,迄今仍無生養,想是急了,夢中也想抱個兒子。前些時日,她不知從何處聽來一方,說是隻要認個義子,有個誘引,準能生個胖兒子出來。你嫂子大喜,回來就向大哥嘀咕此事。你也知道,大哥事事依她,認義子之事,自也是聽她的。大哥想到小起兒,正欲說話,你嫂子似已猜出大哥心思,直接提說認小起兒作義子。大哥自是同意,此來想與小弟商議。若是小弟成全,大哥這就辦個儀式,使人迎接小起兒,邀他至府小住幾日,一則圖個熱鬧,二則閑暇之時,大哥也好教他一些拳腳功夫。”

白虎揖道:“犬子有此榮幸,自是他的福分。待小弟告知賤內,擇日將犬子送至府中,大哥意下如何?”

“好好好,”龐涓喜道,“不要擇日了,就明日吧!”

“小弟聽大哥的。”白虎轉過話題,刻意問道,“孫將軍傷情如何?”

“唉,”龐涓長歎一聲,“傷勢仍不見輕。方才大哥又換一個疾醫,看那樣子,想是有些手段,希望此番或能有所好轉。”

白虎別有用意地抱拳說道:“孫兄遭此大難,幸有大哥照顧,當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唉,”龐涓重重歎道,“若不是大哥下書,孫兄就不會來至此處,也就不會遭此大難。不瞞小弟,這些日來,大哥每每念及此事,心中就生慚愧。近日大哥思來想去,仍覺此事蹊蹺。大哥素知孫兄,寧死不肯相信他是謀逆之人。大哥斷定,此事必是有人陷害。大哥請小弟徹查此事,能還孫兄一個清白。”

說至此處,龐涓竟是哽咽起來,以袖拭淚。

看到龐涓仍在表演,白虎心頭泛出一陣惡寒,淡淡說道:“大哥放心,查明真相,本是小弟職責。大哥有何線索,可否提供小弟?”

龐涓搖頭道:“這倒沒有。大哥做事,向來是抓大不抓小,不曾留意身邊瑣事。小弟可有線索?”

白虎也是搖頭。

龐涓起身揖道:“孫兄之事,大哥拜托小弟了。大哥明日隻在家中,專候小起兒。”

白虎也起身揖道:“大哥放心,小弟明日必與賤內一道,送犬子至府。”

送走龐涓之後,白虎回到府中,悶頭思想多時,仍未理出頭緒。及至後晌,白虎心中靈光一閃,駕車直驅相國府。

家宰領白虎走至後花園中的一進小院,扭身徑去。院中一溜兒擺著幾十個陶盆,盆中栽著各式各樣的樹木花卉,個個青枝綠葉,一看就是耐寒的角兒。惠施如同老園丁,蹲在地上,正自用心侍弄。

白虎走至近前,揖道:“下官白虎見過相國。”

惠施依舊蹲在那兒,一邊侍弄花盆,一邊朝他笑笑:“老朽這樣子,就不見禮了。你有何事,說吧。”

白虎將孫臏受害一事從頭至尾講述一遍,本以為惠施會有激烈反應,未料他隻是微微皺下眉頭,兩手仍在侍弄,口中說道:“此事還有何人知曉?”

白虎搖頭道:“除去武安君,再就是下官和相國您了。”

“那個府尉呢?”

“應該不知細情。下官隻是要他捕人,並未解釋因由。”

“這就好。”惠施略略點頭,“白司徒,此事不宜再查,亦不宜聲張,你知我知,到此為止了。”

白虎急道:“事情已是明明白白,此案從頭至尾,均係武安君一手所為,武安君顛倒黑白,賊喊捉賊,如此陷害孫監軍,相國為何不讓懲治?”

惠施繼續擺弄花盆:“苟仔既死,此事就無實據。孫臏之罪又係陛下欽定,陛下本非聖主,武安君更是陛下愛婿,縱使查出實據,你我又能如何?”頓有一時,起身將花盆移到架上,“這且不說,即使司徒查清此事,龐涓受懲,孫臏冤案得雪,於國於家益處何在?如此爭來鬥去,國家元氣勢必大傷。這些年來,魏國麻煩已夠多了,何必再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