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蘇秦用計激張儀赴秦(3)(1 / 3)

“在下與昭陽本無冤仇,他陷害在下,無非是為令尹職位。今日他既遂願,在下就無憂矣。再說,此人真要實心整死在下,也不在此時。獄中那陣兒,在下縱有十命,也早沒了。”

聽他這麼一說,舍人、香女均是點頭,各自放下心來。

“不過,”張儀轉向舍人,“此處的確不宜久居,我們是該走了。再說,賈兄是生意人,也不能為在下耽誤買賣。”

賈舍人應道:“生意是小事,張子欲去何處,可否說予在下?”

張儀思忖良久,長歎一聲:“唉,說起這事,在下真也汗顏。近幾日來,在下反複思慮,可思來想去,竟是真還沒個去處。”

“夫君,”香女接上一句,“我們若是不懼昭陽,可到嵖岈山去。那兒是奴家根基,可保無虞。”

張儀苦笑一聲:“若保無虞,在下哪兒皆可去,何須去那山寨?”

香女知他心大,臉色微紅,咬緊嘴唇不再做聲。

“依在下之見,”賈舍人輕輕咳嗽一聲,抱拳道,“張子可去韓國。去年在下去過鄭城,略知韓情。自申不害故後,韓侯一心物色替代之人,至今未遇。依張子之才,必得大用。”

“蕞爾小邦,安逞吾誌?”話一出口,張儀似覺不妥,趕忙抱拳補充一句,“謝賈兄了。”

賈舍人卻似沒有聽到,嗬嗬一笑:“魏國如何?魏王內有惠子,外有龐涓,勢力複強,或可逞張子之誌。再說,張子是魏人,不妨在家鄉幹一番功業。”

“七年前之魏,外強中幹,今日之魏,內外俱幹,不過是他人唇邊美味而已。”張儀又是搖頭,淡淡說道,“再說,在下與龐涓有些過節,不願與之同朝。”

賈舍人又想一時:“齊國如何?”

張儀搖頭歎道:“唉,賈兄有所不知,齊雖是大國,卻也難成吾誌。”

“張子何說此話?”賈舍人驚道,“齊方圓千裏,庶民殷富,人口眾多,君賢臣明,習俗開化,春秋時稱霸天下,眼下也算大國——”

“賈兄是隻知其一了。”張儀緩緩說道,“成大事者,必占天時、地利、人和。齊東臨大海,西接三晉,南、北、西三麵俱無險可守,利攻不利守,萬一有事,唯負海一戰。三者之中,拋開天時不說,齊國雖占人和,卻不占地利。”

“若是此說,張子當去秦國。”

聽到秦國二字,張儀神色大變,眼中冒火,冷冷說道:“請賈兄莫提秦國。”

“哦?”賈舍人這也想起蘇秦臨別之語,興趣陡增,故作驚訝道,“秦國四塞皆險,國富民強,秦公年富力強,甚是賢明,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皆占,當是張子用武之地,張子為何——”

張儀將拳頭握得咯咯直響,從牙縫裏擠道:“秦人殺死先父,逼死先母,霸我祖產,在下此生,不滅秦人誓不罷休!”

“哦,”賈舍人豁然明白,抱拳揖道,“在下不知張子家仇,妄言冒犯,請張子寬諒。”

張儀似也覺得過了,回過一揖,語氣略略緩和:“是在下氣大量小,見笑於賈兄了。禮有雲,‘父之仇,弗與共戴天。’在下一家毀於秦人之手,此來楚地,一則逞吾壯誌,二則也是欲借楚人之手,雪我家仇。楚國地大物博,在下原以為是隻猛虎,可有一番作為,不想卻是一隻假虎,唬人而已。”

賈舍人點點頭,垂首思忖有頃,抬頭問道:“張子真欲報仇?”

“這還有假。”

“若是此說,在下倒有一說,張子姑妄聽之。”

“在下恭聽。”

“在下剛從邯鄲來,臨行之時,聽聞蘇子在趙大用,被趙侯拜為相國,聽說要合縱三晉。一個魏國已是了得,三晉若合,天下無敵矣。蘇子若成此誌,必以秦人為敵。張子既無去處,在下就想——”賈舍人看一眼張儀,頓住話頭。

張儀複又板起麵孔,埋下頭去,兩隻手死力地摳在一起,似是要將對方撕裂。

“在下就想,”賈舍人假作不見,顧自說道,“張子不妨前去邯鄲。張子既與蘇子同窗,蘇子定然薦你。常言道,天時地利皆不如人和,張子是大才,蘇子也是大才,你們二人若是合成一股力,天下何業不成?三晉合成縱親,再有你們二人之謀,向東,可製齊;向南,可製楚;向西,秦國縱是一塊頑石,也會被這股大力碾成粉末。”

一陣長長的沉默過後,張儀終於抬起頭來,苦笑一聲,搖頭歎道:“唉,命運真是捉弄人。出鬼穀之時,在下自以為聰明過人,能先一步成事,因而口出大言,不想這……兩年下來,在下是吹鳴笛的掉井裏,一路響著下去了。反觀蘇秦,不聲不響,卻是事業大成,名噪天下。”

“張子且莫這麼說,”賈舍人嗬嗬笑道,“張子舌戰越王無疆、助楚一舉滅越的壯舉,天下無人不曉。人生在世,有此一功,也不枉活了。張子,依在下之見,不要猶豫了,這就動身,到邯鄲去。”

又一陣沉默過後,張儀再次抬頭,望著門外,長歎一聲:“唉,想我張儀,堂堂偉丈夫,混至今日,真還是龍遊淺灘,全無用武之地。”又過一時,苦笑一聲,“世間的事,真是滑稽。兜了一圈,卻又投去求他,”輕輕搖頭,“這個邯鄲,真還不能去。”

“張子越說越遠了,”賈舍人又是一笑,“人生成敗,不能以眼前論之。聽說蘇子說秦不成,落難歸家之時,狼狽之狀,遠甚於張子此時。再說,張子此去,是與他合作的,又不是去求他。生意上講究謀大不謀小,張子欲成大業,何又拉不下這點小麵子呢?”言訖,目示香女。

“夫君,”香女接過話頭,“賈先生所言甚是,夫君既與蘇兄結義,想他不會嫌棄。”

“嫌棄?”張儀白她一眼,“在下去投他,是給他麵子,他要是敢嫌棄,看我——”

聽聞此話,賈舍人已知張儀允準了,嗬嗬笑著起身道:“事不宜遲,在下這就備車去。”

張儀顯得過意不去:“賈兄的生意,豈不誤了?”

賈舍人嗬嗬笑道:“能交上張子這個朋友,是在下最大的生意。再說,在下打邯鄲來,自得回去。旅途漫漫,有張子、夫人偕行,何其樂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