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多少有些尷尬,幹笑一聲:“夫人與張子已住許久,本店利薄本小,因而這想……請夫人墊付些微本金,以利周轉。”
香女微微一笑,揖道:“這個自然。夫君正在歇息,小女子與店家結賬如何?”
店家忙道:“好好好!”
“這兒不是說話之處,店家先去賬房,小女子隨後就到。”香女說完,返身回房,取出西施劍,掩門出來,見店家仍在前麵等候,急步跟他走入賬房。
店家將賬簿攤在案上,對香女道:“那進院子是本店最奢華的,隻供貴賓住,一日八十布幣,張子、夫人的日常供用,俱是上等,這些是明細,請夫人審看。”
“不用看了,店家清算就是。”
店家拿過算盤,劈裏啪啦撥打一通,指著算珠道:“共是八金三十二銅,二位是賈先生的朋友,又與相國大人甚熟識,三十二銅就免了,夫人隻需付清八金即可。”
“不瞞店家,”香女淡淡說道,“我們夫妻落難至此,所帶盤費俱已用盡,前來投奔蘇相國,誰想竟又節外生枝,夫君為此慪氣,一宵未眠。眼下情勢尷尬,莫說是八金,縱使半金,也拿不出。店家若是一定討要,”將寶劍擺在幾案上,“小女子唯有抵押此物。”抽劍出鞘,語氣越加平淡,“敢問店家,此劍可抵八金?”
店家審看寶劍,不由倒吸一口冷氣。莫說別的,單是劍鞘也值百金。思忖有頃,店家輕輕推開寶劍,微微一笑:“除此物之外,夫人可有他物?”
香女搖頭。
店家複問:“你們在邯鄲可有熟人?”
香女再次搖頭。
店家又想一時,點頭道:“既如此說,此劍在下暫時保管,待夫人籌到本金,在下原物奉還。”
“謝店家了。”香女淡淡說一句,拿起劍,緩緩插入劍鞘,掃它一眼,置於幾上,轉身快步走出。
香女一路奔回小院,掩上房門,背倚在門上,情不自禁地落下淚來。傷心一陣,香女擦去淚水,穩下心緒,輕步走進廳中,略作遲疑,在張儀對麵跪下。
不用再問,張儀已知發生什麼,沉聲問道:“你把寶劍押予他了?”
“夫君,”香女勉力一笑,淡淡說道,“奴家與店家說好了,隻是暫時寄放,過些時日再贖回來。”
張儀緩緩睜開眼睛,兩眼看著她,苦笑一聲,輕輕搖頭:“押就押吧,不就是一柄劍嗎?”
“是的,”香女神色黯然,聲音有些哽咽,“奴家也知道,它不過是一柄劍。”
“夫人,”張儀心裏一酸,凝視著她,又出一聲苦笑,“儀此番丟了麵子,這也連累夫人……受屈……”
“夫君,”香女朝前跪行幾步,伏在張儀懷中,“隻要有夫君在,奴家什麼都能舍棄。”
正在此時,院門處再次傳來敲門聲。張儀以為又是店家,恨道:“敲什麼敲,那劍可值千金,難道不夠那點店錢?”
“夠了,夠了!”話音落處,來人已經推開院門,直走進來。
張儀、香女皆是一怔,抬頭望去,竟是賈舍人。
“賈先生!”香女激動地叫道。
賈舍人提著寶劍直走進來,在對麵香女坐過的席位上坐下,將劍放在幾案上,長歎一聲,抱拳揖道,“唉,張子,在下……在下來遲一步!”
張儀一把推開香女,拱手還過禮,苦笑道:“讓賈兄見笑了!”
賈舍人複歎一聲:“這幾日生意上有些差錯,在下急出邯鄲,走了一趟上黨,因是心念二位,急趕回來,仍是遲了,害得嫂夫人差點失去寶器。”
“唉,”張儀亦歎一聲,“時勢弄人,讓賈兄掛心了。”
“這個店家人本不錯,是個正經生意人,隻是他小本經營,沒曆過大事,竟為這點小錢驚擾嫂夫人了。”賈舍人說著,朝香女抱抱拳,拿起寶劍遞還香女,“嫂夫人,店錢在下已經償付,你的寶劍還請收好。”
香女接過劍,拱手揖道:“小女子謝先生了。”
“唉,”賈舍人長歎一聲,自責道,“有什麼謝的?此事全怪在下。若不是在下苦勸張子前來邯鄲,就不會發生這些不快。”轉對張儀,“敢問張子,下一步可有打算?”
張儀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赴秦!”
“赴秦?”賈舍人似是一怔,“這……張子家仇——”故意頓住。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張儀苦笑一聲,自我解嘲,“眼前之事,顧不上家仇了。”
“也好。”舍人點頭應道,“張子先國後家,在下敬佩!敢問張子,幾時啟程?”
“在下恨不得馬上就走,隻是……苦於囊中羞澀,難以成行。”
“這倒好辦,在下原也打算去趟鹹陽,正好與二位同行。”
張儀大是驚訝,抬頭問道:“賈兄去鹹陽何事?”
“哦,是這樣,”舍人嗬嗬一笑,解釋道,“聽說終南山裏有種靈芝甚是名貴,運抵臨淄可賺大錢。在下早想摸個實底,隻因一直忙於瑣事,未能成行。今有張子同行,算是兩全其美了。”
張儀思忖有頃,拱手道:“謝賈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