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陳軫搖頭歎道,“大哥縱使想伐,陛下亦必不肯。”
“哦?”昭陽一怔,“陛下為何不肯?”
“因為三晉年前縱親,年後蘇秦又去齊國遊說。若是不出在下所料,齊必入縱。中原列國皆入縱親,陛下如何興伐?再說,陛下已經鯨吞吳、越,拓地數千裏,如此功業,遠超曆代先王。陛下眼下隻想守成,早無進取之心,大哥縱想建功立業,使大楚稱霸天下,揚英名於萬代,也是難事。”
聽陳軫這麼一說,昭陽也似冷靜下來,沉吟有頃,點頭道:“嗯,賢弟所言甚是。依賢弟之見,該當如何?”
陳軫如此這般輕聲低語一番,昭陽頻頻點頭,舉爵道:“好,就依賢弟所言!來,為成功伐魏,報仇雪恥,幹!”
“幹!”
翌日晨起,昭陽將仙翁請至府中,視過江君夫人病情,又配一些丸藥。老夫人服畢,精神更見起色,已能說笑,甚至還能下地走動幾步。昭陽對仙翁的仙術深信不疑,次日晨起,依陳軫之計,載仙翁前往章華台。
威王年事雖高,仍在章華台裏沉湎於聲色,有時甚至日禦數女。盡管有禦醫滋補調養,威王卻也力不從心,龍體越來越差。近些日來,威王覺得四肢倦怠,精神煩悶,正自苦惱,內臣稟報昭陽求見。威王宣召,二人見過君臣大禮,昭陽依例將朝中諸事扼要稟報。威王聽見淨是瑣事,打聲哈欠。
昭陽聽得分明,頓住話頭,趨身細審威王一會兒,不無關切地小聲說道:“觀陛下氣色,好似不如前番微臣來時爽朗。”
這一句果然撓在癢癢上,威王長歎一聲,搖頭道:“唉,老了,老了,寡人老了!”
昭陽急忙改坐為跪,叩道:“微臣失言,請陛下降罪!”
“唉,”威王複歎一聲,“起來吧!寡人老了就是老了,不幹愛卿之事,降什麼罪?”
昭陽依舊跪在地上,小聲問道:“微臣鬥膽,敢問陛下有何不爽之處?”
“不瞞愛卿,”像所有老人一樣,威王開始津津樂道地數點自己病情,“胸悶,四肢倦怠,茶飯不思,兩隻耳朵裏像是有知了在吱吱尖叫,有時還腰酸背疼,唉,愛卿啊,寡人說老就老了,前幾年沒有一絲感覺,這陣兒到處是病,上上下下沒有一處舒坦的地方。咦,說起這事,寡人差點兒忘了,江君夫人玉體如何?”
“謝陛下垂愛,”昭陽再次頓首,“微臣正欲稟報此事。家母前幾日病重,眼見不支,兩日前得遇神人,突然見好,今日晨起,微臣臨行之前探望家母,見她容光煥發,似是年輕數歲。得知微臣欲來章華覲見陛下,家母特托微臣向陛下叩安!”
“哦?”威王大喜,“是何神人有此神通?”
“從蒼梧山來的仙翁,號蒼梧子。”
“蒼梧子?”威王思忖有頃,“傳聞蒼梧山在赤水之東,是舜帝升仙之處。”
“正是。”昭陽稟道,“據微臣考證,《海內南經》裏明確記載,‘蒼梧之山。帝舜葬於陽,帝丹朱葬於陰。’”
“嗯,”威王點頭道,“怪道有此神通!此人何在?”
“就在殿外。”
“哦?”威王大喜,轉對內臣,“快,有請蒼梧子!”
內臣走出,不一會兒,領著那個中年男人急步趨進。
在陳軫的精心打扮和演練下,中年男人已與街上所見判若兩人,衣冠更是煥然一新,真的給人以仙風道骨、超然於世的感覺。蒼梧子這個名號,也是陳軫臨時為他起的。
蒼梧子昂首立於廳中,見到威王,竟是不拜。
昭陽急道:“仙翁,快,叩見陛下!”
蒼梧子象征性地拱拱手,口中飄出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老朽蒼梧子見過陛下!”
“老朽?”威王一怔,將蒼梧子上下打量幾眼,“請問上仙,高壽幾何?”
“回稟陛下,”蒼梧子朗聲說道,“及至昨日,老朽不多不少,剛滿三百零七歲,不敢妄稱高壽。”
“三百零七歲?”威王目瞪口呆,再次將他打量幾眼,長吸一口氣,“請問上仙,可是一直住在蒼梧山?”
蒼梧子微微搖頭,緩緩說道:“回稟陛下,老朽本為荊山人氏,出生那年,莊王新立,又五年,父母雙亡,老朽傷悲欲絕,泣哭三日,聲震曠野。哭聲驚動一個異人,就是老朽先師。先師帶老朽一路西行,至女幾山,在山中習練修仙之法。我們師徒在女幾山住滿兩個甲子,百二十春秋,先師飛升,乘風徑去。老朽功力不逮,不能飛升,隻好在地上循仙氣追尋,一路追至蒼梧之山,忽然不見先師之氣,遂在山中結草而居。住滿兩個甲子又三十年,老朽忽做一夢,先師現身,要老朽前往郢都,接引幾個有緣弟子,共赴仙道!”
“哦?”威王驚問,“上仙可曾接引到弟子?”
蒼梧子再次搖頭:“老朽初至郢都,有緣弟子尚未遇到。”
威王急問:“寡人不才,可否有緣隨上仙修習仙道?”
蒼梧子審視威王,有頃,搖頭道:“欲習仙道,首修不死之身。觀陛下龍體,將來或可,眼下卻是不行。”
“不死之身?”威王大喜過望,“寡人如何方能修得不死之身?”
“這倒不難,”蒼梧子侃侃說道,“老朽可煉丹藥,隻要陛下服下,即可不死。”
威王急問:“哦,此丹何時可成?”
“七七可成。”
“七七?”
“就是四十九日。”
威王急急起身,趨前一步,揖道:“晚生熊商求請仙翁為晚生提煉此丹!”
蒼梧子亦還一揖:“老朽可以提煉,不過,依老朽推算,陛下塵緣未了,服下此藥雖得不死,卻也難成仙道。”
“哦?”威王大驚,急問,“敢問仙翁,熊商有何塵緣未了?”
“按照天道推演,陛下尚有一樁大功未就,是以塵緣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