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嗬嗬,”張儀籲出一口氣,笑道,“有殿下此話,本相心中有數了。若是本相助你們父子奪回故土,殿下又能以何相贈呢?”
“大人想要什麼?”
“苴地。”
通國咬會兒牙,拳頭一捏:“隻要得到蜀地,在下一定說服父君,以苴地相贈。”
“成交了。”張儀嗬嗬一笑,扭頭看向梓犨,“巴子呢?此來何求?”
“懇請貴國助我們擊潰楚人!”梓犨朗聲應道。
“楚人不經打,擊潰他們倒是不難,隻是,你家父王總不能讓我們白幫忙吧?”
“大人想要什麼?”
“聽說巴鹽不錯,鹹陽人都愛吃呢。”
巴地最貴重的就是鹽泉,對張儀此言,梓犨早有所料,抱拳應道:“父王有諾,如果貴國助我們擊潰楚人,巴國願以一眼鹽泉相贈。”
“鹽泉?”張儀佯作不知,連連搖頭,“我隻要鹽,要泉何用?”
“那……”梓犨略頓一下,“大人想要何物?”
“就要鹽。”
“多少?”梓犨心裏一揪。
“夠吃就成。”
夠吃不是確數,明看不多,實則是個無底洞。梓犨深曉此理,眉頭擰緊,良久,抬頭道:“多也好,少也好,大人總該有個數目才是。”
張儀叫進小順兒,問道:“順兒,算算,鹹陽城裏每年要吃多少鹽?”
小順兒掰指頭算一會兒:“回稟主公,少說也得三五十擔。”
“才這麼一點兒?”張儀皺下眉頭,顯然嫌他算少了。
“主公有所不知,”小順兒湊上一步,“巴鹽不是粟米,一星點兒就夠一家人吃一天呢,鹹陽總共不過十幾萬人,四五萬戶,用不了多少。”
“曉得了。”張儀揮退小順兒,轉對梓犨,“每年五十擔,可否?”
“好好好,”梓犨見他費盡周折,竟然隻討這麼一小點兒,覺得占個大便宜,籲出一口長氣,拍胸脯道,“五十擔,全部包在梓犨身上!”
“謝巴子了,”張儀朝巴子笑笑,伸出拳頭,用力緊握一下,表示成交,起身整下衣襟,對二人拱手,“二位殿下在此稍等,本相這就進宮,求請大王出兵。”
按照苴使所述,蜀軍已經攻破數道關壘,逼近苴都土費。如果不出所料,土費此時或已遭到蜀人圍攻。萬一土費被破,蜀道讓蜀兵控製,幾年心血就算白費了。
軍情火急,刻不容緩。秦王當廷頒詔,拜張儀為主將,司馬錯為副將,魏章為先鋒,甘茂坐鎮漢中接濟糧草,起銳卒五萬,往馳苴地。
因是征伐蠻地,生死相搏,香女放心不下了,死纏從軍。按照秦律,出兵征伐,若無君上特旨,隨軍將士不可私帶家眷。張儀以此軍律阻她,香女二話不說,洗掉脂粉,脫去紅妝,下巴上粘連一小撮胡子,束發披甲,英姿颯爽地站在張儀麵前。一是拗不過她,二是考慮到征伐南蠻,香女或能派上用場,張儀搖頭苦笑一聲,隻好順她所請,安排她為貼身侍衛。
三軍中知曉此情的隻司馬錯一人。
秦以國相為將,以國尉副之,起精兵銳卒往救,太子通國、巴子梓犨皆是感激,精神抖擻地率領部屬先行探路。
雖說早有謀劃,但畢竟是出山之後首次統兵出征,張儀不敢馬虎,一邊緊急趕路,一邊周密思考謀巴、蜀的各種方略。
伐蜀銳卒司馬錯早已選好,移營至漢中附近山地。張儀諸人馳至漢中,驅動三軍踏上蜀道。蜀道雖為新修,但許多地方仍是難行。秦國銳卒五萬,在蜀道上施展不開,前後拖拉近百裏,遠遠望去,就如一條長蛇蜿蜒迂回於盤山淩空的棧道上。而身後的糧草、醫護及其他運輸隊伍,不下三萬,加上騾馬輜重,幾乎把通往漢中的蜀道占滿了。
一踏上蜀道,這條長蛇就再無退路,隻有勇往直前,一頭拱進川裏。
蛇頭是驍將都尉墨麾下的八千銳卒,被編為左軍,由先鋒將軍魏章統領。緊跟八千銳卒的是三萬中軍,張儀、司馬錯並行在中軍隊伍的最前麵。將軍陳莊則引一萬二千右軍殿後。
幸運的是,這些日天氣晴好,大軍曉行夜宿,一路行進順利。
前鋒順利通過天門,總算進入苴國核心腹地了。
張儀諸人登上天門之巔,遙望寬闊流急的潛水如一條玉帶在山巒間迂回南下,總算舒出一口長氣。
從天門下來,蜀道沿潛水東岸蜿蜒南下,直通苴都土費。此處蜀道,一邊是江,一邊是山,山與水時開時合,移步換景,盡現大自然之壯美,秦人無不看得呆了。
沿潛水南下,再走百餘裏即是苴都土費城。
魏章精神抖擻,正引部下加速前進,猛見一行苴人迎頭跑來。這些苴人大多身上帶傷,其中一人已走不動路,被兩個壯漢左右架著。
被架的不是別個,正是通國,雙腿皆有箭傷,一腿傷在腿肚上,另一腿傷在腳踝上,其中腿肚上的箭直入腿骨,箭雖拔出,但傷得實在太重了。
見到秦軍,通國涕淚交流,向魏章訴說前方火急軍情:開明王蘆子引五丁十萬,經過多日血戰,已將苴國宮城土費攻陷,完全控製兩道水口,苴侯葭萌僅率千餘人退至土費城外,據險死守兩日,苴侯負傷,生命垂危,無奈之下,於前幾日乘筏沿潛水南下,逃往巴都閬中。一大群蜀人渡過潛水,正向此地開發,剛好遇到他們。通國等寡不敵眾,先一步趕回稟報軍情,餘下苴人則由梓犨率領,沿途設防,節節堵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