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他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那個時候我搶人錢財,開始是出於恐懼饑餓,後來就漸漸地將這種事看淡了,每日搶到了金銀,就到附近的鎮上去花天酒地。其間我回家去過兩次,我父親和大娘、兩個哥哥見我闊了,都驚訝得很,然後加倍奉承我,再沒有問過我的錢財是從哪裏來的。”
我聽得入神,皺著眉頭說;“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突然拿回家那麼多錢,家裏人竟然還不管不問,對他大加讚賞,這不是把你往邪路上逼麼?”
蘭葉笑了笑,說:“遼東之地,本來也不像中原這麼講究仁義道德,那種苦寒荒涼的地方,人其實也就是半個野獸,吃得了飽飯,誰會管你飯是從哪裏來的。”
我點了點頭,又聽他繼續往下講;“後來,終於有一天東窗事發,官府派了捕快在林子裏等我,然後將我抓了回去。幸好那老爺有個幕僚是我從小認識的,他跟衙門裏的人說了說情,讓我無論如何抵死不認,再從家裏拿些錢來打點上上下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這麼過了罷。我喜出望外,覺得有了生機,就寫了封書信讓他交給我父親和大娘並兩位哥哥,說我曾經給過他們幾錠金子,如今就請他們取出幾錠來,換成銀子,去打點一下衙門裏的老爺們。朋友去了,回來的時候很歡喜,說是父親同意了。我很高興,就任憑別人怎麼打,總是不認罪,心裏還自以為隻要拖過了這個時候,就會有轉機。誰知道我整整等了一個月,隔三岔五地被提審,身上的肉都快打爛了,還是沒有等到自己的父親來。我那朋友替我著急,隻好又上門去找他們,結果才發現他們怕被牽連,早就逃走了。”
“他們難道就不管你的死活?”
蘭葉笑了笑,說:“其實他們也給我留了銀子,隻不過隻有小半錠金子,被我那朋友私吞了,並不曾拿出來替我打點。當然……那點錢,要去送人情,也是不夠的。”
我怔怔地看著他,隻覺得心裏淒惻。
他繼續說:“當時我並不知道這些,隻知道自己殺了人,父親和大娘他們又逃走了,自然不會有人來管我,我隻有以命抵命。誰知道,就在那天晚上,衙門裏忽然抓到了一個重犯,據說是劫了貢品、殺了個二品大員,總之,將他與我關在一起,嚴加看守。那人功夫很好,被抓到監牢裏之後,並不驚慌,還問我願不願意同他一起逃出去,我說橫豎都是個死,自然願意試一試。他便叫我晚上做好準備,同他一起走。到了晚上,他竟然從腰中拔出一把很細小的鋼銼,極為鋒利,偷偷地將我們兩人身上的手鐐腳銬一一銼開,然後假裝還被束在那裏的樣子,等兩個獄卒來了,就陣陣聲喚,說是肚子疼痛,要兩貼藥來吃。牢房裏的犯人吃的原本就是些酸臭的飯菜,獄卒自然不疑心,怕我們一病死了官府追究他的罪責,便打開了牢門,進來察看。他靠近來這麼一看,就……”他做了個倒地的姿勢,我立刻會意,定是那人將獄卒殺了。
“殺了獄卒,我們立刻換上他們的衣服,將他們照原樣捆綁在那裏,然後拿著鑰匙一溜煙地走了出去,臨走前,還放了所有的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