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有太監來請我們入席,宮中的禮宴終於開始。在我第一次去的大殿中,那種令人目眩的輝煌景象又一次呈現在我麵前。今晚為了表示對南齊降臣的特殊禮遇,北朝皇上親自選了一部分地位較高的大臣進宮,還命各位在京的王爺、王妃陪同。大殿中左右兩側早已擺好許多張雕花的楠木桌,除了皇上遠遠地坐在大殿最高處之外,其餘人等都分坐在大殿兩側的桌案旁,北朝的人大都坐在左側,南齊的降臣則聚集在右首。群臣向皇上叩拜之後,便開始有層層宮燈在大殿上方接連亮起,漸漸將殿閣中照得如同白日。各種瓜果、海陸奇珍輪番捧上桌案,有風吹過時,連空氣中都混合了花香、酒香,以及飯菜的香味,一時間,直讓人覺得連聞到了都要醉飽。人人臉上都帶著一種滿足的神態,有人滿麵微笑,與鄰桌竊竊私語;有人斜眼看著幾班在大殿中間獻舞的舞姬,輕輕地敲著拍子。殿中禮樂悠揚,歌舞升平,我擔心母親和善兒,正在心不在焉時,聽見二哥在我身後不遠處用益州的方言低聲說:“窮奢極欲,富貴不長。”我嚇了一跳,轉頭去剛想叮嚀二哥千萬小心在意,卻發現周圍的南齊舊臣臉上都是神情古怪,既有對二哥這句話深以為是的認同,還有一陣明顯的豔羨與嫉妒。我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仍舊回過頭去。
在大殿中,穿著王爺服色的共有四個人,十六王爺也在其中。在這種場合下,他自然又是一副謙和文雅的神態,每當看到他這副神態,我總是聯想起那個在月夜下陰狠惡毒的他,不免有種恍若隔世之感。在其餘三人中,有一人正是我今日在酒樓上見過的那位八王爺。他應該沒有認出我,向皇上敬酒之後,就一直在與周圍的人談話。他身旁的王妃大約有三十歲左右,一直溫柔款款地微笑,長相敦厚,看起來可親可敬。那個被八王爺稱做“二叔”的人並沒有出席,倒是有個老婦人自己占了一副桌椅,舉止豪邁,可不知是不是他的妻子。其餘兩位王爺,我都沒有見過,一個是位年過六旬的老者,長得有些肥胖,眉毛低垂,眼睛總是耷拉著,看起來沒有什麼神采,他獨自靠在桌案邊,自斟自飲,菜沒吃多少,酒倒是添了三次。另一個人與他恰好相反,在宴席開始時,就主動來到右邊,向南齊的人講了一些安慰勸勉的話,神采奕奕,巧言善辯,看起來很是活絡。他自稱是淮南王****昇,隻可惜我不知道這“敬”字輩是皇上的叔父還是祖父那一輩了。
酒意正濃時,皇上身旁的大太監忽然開口,說前日皇上收到軍情急報,遼東王與長沙王不日便可剿滅汝陽王叛軍,聖意甚悅,遙敬兩位王爺三杯,盼他們捷報頻傳,早日回京。
這旨意還沒有念完,殿外忽然闖進一個人來,身後跟著十幾個太監。那人口中不斷地在低呼著一句話,右手抓住一塊布片,捂住胸口,跌跌撞撞地奔了進來,倒在地上,留下好長一串血跡。他身後的太監們都是麵如土色,跪在地上不斷地磕頭,嘴裏隻是說:“奴才等沒攔住崔將軍,請皇上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