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完美的人，有時候甚至還覺得有點糟糕，諸如“人不夠帥、脾氣卻夠壞”之類。但我之前是堅信，世間有完美的人存在的，那個世間完美的人，有著純潔的心靈，健康的身體，清澈的眼神，愛所有人，內心從來沒有仇恨……我承認這樣的人很稀少，稀少到整個世界不過十幾或幾十人，但作為一種理想的寄托，還是能夠帶來一些慰藉的。
直到我做了一個遊戲。這個遊戲是7歲的兒子從幼兒園帶回來的。遊戲是這樣的：給你的眼睛蒙上一塊毛巾，用一個正前方的物體作為標誌。聽到口令後向前走，不過10步，解開毛巾後你會發現，你並沒有直線前行，不是偏向了左邊，就是偏向了右邊。兒子告訴我，偏向左邊的是左腿短，偏向右邊的是右腿短。我不信邪，又試了幾次，果然都是偏向左邊。
兒子哈哈大笑，說他也是左腿短。我很沮喪：自己左腿短沒有關係，怎麼被自己引以為榮的最優秀的“作品”也是左腿短？兒子的心態比我好，他告訴我說，爸爸，哪個腿短平時走路是看不出來的，隻有用這個測試才能測出來，每個人都不例外。兒子的勸慰讓我放鬆了一些，結果帶他下樓出去玩的時候，走路居然一瘸一拐起來，不禁想起了趙本山在《賣拐》中忽悠範偉的情節，心理暗示害死人啊。
被兒子測試完之後的好幾天，我都有些不適感，打量肢體或對著鏡子審視自己的時候，總是感覺右胳膊比左胳膊粗，左眼睛比右眼睛大，右腳比左腳小……這簡直太讓人不舒服了。我開始假想，假如理想中的那個可能存在可能不存在的完美的人，突然告訴我，他（她）也和這世界上的每個人都一樣，左腿比右腿長或右腿比左腿長時，我該是什麼反應？哀莫過於心死，也莫過於理想的破滅。從此，我不相信世界上還有完美的人——這種稀有動物的存活了。
我不知道測腿短這種試驗有什麼科學依據，假設有的話，咱們人類真是白白感歎上帝造物之神奇這麼多年了，且不說山河之壯麗秀美了，單是在小小一隻蜻蜓的頭部，都能造出2.8萬隻複眼來，人類作為萬物之靈長，理應完美無缺，哪知道上帝卻跟人類開了這麼大一個玩笑。在腿短腿長上做點小手腳也就罷了，沒準兒在外星人眼裏，地球人無論美醜都是不堪入目的怪物，既然不能擁有完美無瑕的身體，何不讓人類擁有純淨整潔的心靈？
我承認說這樣的話有點找打的意思。自從人類直立行走、鑽木取火以後，就已經與那個心境單一、靠本能生存的動物作別了。按《聖經》上的說法，自亞當、夏娃吃了善惡樹上的果子，人類就已經和“完美”這個詞告別了。整個人類的發展史，也是一部充滿戰爭、仇恨與掠奪的苦難史，能在生存的年代平安、健康地生老病死，已屬萬幸了，“完美”還是作為一種信仰，讓它高掛於星空之中吧！
然而，人對“完美”的追求是永無止境的，漂亮的人想再漂亮，老去的人想永遠保持青春，賺了一千萬想著一億，生了兒子還想生個女兒，住了一百平方米的房子想換一千平方米的別墅……所謂“完美”，就是由這些通俗的事物組成的。一個人的欲望越強烈，完美就會離他越遠。追求完美，往往會死於完美。現在再回過頭來看，兒子幫我發現腿短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因為不完美，才會去追求俗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