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完一個電影看片活動,往家趕的時候已經是夜晚11點了。外麵下起了雨,車裏的收音機,在放著好聽的民謠。唱民謠的歌手是個特別內向的人,任憑成熟、風趣的主持人怎麼引誘,愣是嗑嗑巴巴說不上一句完整的話,回答問題也是慢半拍,兩人之間的對話總要隔著幾秒,萬般無奈的主持人隻好說,你還是發揮你的長項,唱歌吧。
民謠歌手的歌在雨夜裏很好聽,某一刻甚至讓我感到久違的詩意,想讓車就這麼一直開下去。讓我有好感的不止是這個歌手安靜而憂傷的聲音,也包括他的緊張和無措。據說幾天之後他要在這個城市裏,和朋友一起舉辦一個有上萬聽眾的演唱會,不曉得他該如何應付。他的經曆讓我想起我自己,幾年前,為了宣傳我寫的一本書,在出版社的安排下,我同樣去這家電台做嘉賓,開始時麵對話筒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裏手心都是汗水。
可鬼使神差的,自此之後我竟成了這個午夜節目的常任嘉賓。每個周的某一天,提前到電台樓下的麥當勞,要一杯可樂,靜靜地待上一個小時,盤算晚上要說的話題,以便做到胸有成竹。可遺憾的是,每次從耳麥中聽到自己的聲音,總覺得十分陌生,總覺得語言遠不及文字能表達出真實想法的十分之一。每次坐在燈火輝煌的電台大樓中的這個封閉的直播間,就覺得自己失語了。於是決定放棄,我的搭檔笑著說,其實你講得挺好的,就是太內向了。
是的,我承認自己內向,而且發現有很多人都是內向的,有的人甚至因此發布公告,拒絕上電視,拒絕公開演講,拒絕接受采訪。同樣是在幾年前,我寫的一篇文章被電視台的一位編導看見了,電話打過來要求上鏡,我百般阻撓,一會兒說自己要出差,一會兒說自己臉上長痘痘不適合麵對攝像機……搞得自己多有“身價”似的。其實不然,我深知自己不過是別人為了完成任務的一個“棋子”或“道具”而已,壓根兒不會覺得上了一次電視就牛哄哄地把自己當公眾人物了,在每人都有15分鍾成名機會的今天,你算什麼啊。
歌手裏有很多特別內向的人,比如許巍、鄭鈞、樸樹、萬曉利,很多搞搖滾的在舞台上很瘋狂,但在現實生活中也很內向,比如張楚、謝天笑……要命的是,上麵提到的這幾位,他們的作品我都喜歡。他們是這個浮躁時代用音樂寫詩的人,他們活在自己內心的循環裏,無需和這個世界交流。而事實也證明,在被商業包裝之後,在必須要學會麵對話筒和攝像機侃侃而談之後,他們的作品質量都不同程度地下降了。真正可愛的,還是成名前抱一把吉它在酒吧中一言不發獨自吟唱的他們吧。
有段時間我很覺得內向的人是可恥的。在眾聲嘈雜的時候,如果不大聲一點搶著說話,你永遠隻是一個旁觀者。於是,在幾年時間裏,開始嚐試著在公眾場合發言、與人辯論,說些無恥的廢話,最後也突破底線走進了演播室,也像模像樣侃侃而談起來。在走出電視台的時候,發現自己有些失落。那些緊張沒有了,那些無措沒有了,一瞬間有些高興,但緊隨而來的,是深深的失落,仿佛丟失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