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第 六 章 潑雨淒風(1 / 3)

第六章  潑雨淒風

銀劍白龍在鬆濤樓上治酒,與君珂把盞清談,縱論武林掌故,細說江湖秘聞,下麵卻來了不速之客,小書生湯士方。

銀劍白龍對湯士方似乎有天生的惡感,君珂不在乎,而且對小書生十分喜愛,因為小書生人才出眾,清秀絕倫,何況人家也是個不俗的少年士子呢!

君珂猜想小書生是找他們來的,有點喜悅,果然不錯,梯口青影一現,小書生臉上已堆起明朗的笑容,頰旁竟出現了兩個笑渦兒,向他們走來了。

銀劍白龍安坐不動,臉色冷冰冰地,君珂卻含笑站起,推椅整衣。

小書生向兩人含笑長揖,明朗地笑道:“兩位兄台在這兒把盞清談,小弟卻找得好苦。”

君珂回了一揖,笑道:“湯兄是為了尋找我兄弟而奔忙麼?真不敢當。”

店夥過來設座,銀劍白龍卻滿懷敵意地說:“湯兄,要找我們計算麼?貴府真不是個好地方,在城廂附近,竟然有人向客人提刀弄劍,真不像話。”

湯士方大方地坐下,向他歪著頭笑道:“兄台,何必語中帶刺?敝地有冒犯兄台之處,小弟這兒陪禮,如何?”

“如何陪法?”

“明日在白樓亭治酒,與兩位兄台……”

銀劍白龍嗬嗬大笑說:“天!那兒可算得是是非之地,還是免了。”他一麵說,眼睛卻向下瞥。鬆枝下,紫影在目,他突然笑容一斂,斟了一杯酒,遞過說:“小書蟲,擇日不如撞日,今晚何不請咱們到尊府一醉?先敬你一杯,喝了後快回去準備,如何?”

湯士方嘻嘻一笑,幹了杯說:“小弟正是此意,不敢請耳。”說完,順手斟上兩杯酒,右手掂住一杯向君珂麵前一放,他那春荀般的小手,在收回之際剛好掠過杯上,指甲中掉下一星肉眼難辨的粉末,一沾杯中酒,立時不見。掂起自己的一杯,站向君珂舉杯道:“林兄,小弟先敬你一杯,等會兒小弟當專程前來促駕,千萬賞光。”說完,他幹了照杯。

君珂怎知江湖的鬼城伎倆?見銀劍白龍已經先允了,自然高興,取酒一飲而盡,笑道:“叨擾湯兄一頓,甚是不安,不過,兄弟想,何不在這兒小飲後……”突然,他搖搖頭“唔”了一聲說:“咦!怎麼我感到……到……”

話未完,他身形一踉蹌,手中杯子往下掉。

湯士方一手將地挽住,說:“林兄,你醉了麼?”

銀劍白龍一手接住落下的杯子,低聲說:“快!走偏門。”

君珂似乎要睡著了,整個人倚在湯士方身上,但仍用極為含糊的聲音說:“這……這酒好……厲害,我……我……有點……”

湯士方將他的手挽過肩上,一手挽住他的腰,半扛半挽往偏門走,一麵笑道:“林兄,你不勝酒力了,我送你回房躺會兒。”

他兩人剛在偏門內消失,梯口紫影一閃,出現了華山紫鳳吳萼華的身影。還未至掌燈時分,光線暗淡,無法看清剛閃入偏門的人影,她也未留意有人在計算她。

銀劍白龍已泰然站起,向梯口叫:“是吳姑娘麼?請到這兒……”

華山紫鳳一麵留心搜尋食客的麵孔,一麵接口道:“謝謝,酒樓不適合我這種人進食。”

銀劍白龍舉步走近,笑道:“看姑娘的神色,定然在找人,是麼?”

姑娘失望地歎口氣說:“是的,午間他在西門外與人動手,不知住在何處……”

“哦!姑娘是說林君珂老弟?”

“是的,冷大俠也該聽人談起的,午間他與一個紅衣人動手,曾經通名,曾有人談起他呢。”

“吳姑娘,在下不但知道,而且知道他的落腳處。”

“冷大俠知道他的落腳處,可否指引妾身前往一走?"她驚喜地問。

他舉步下樓,一麵說:“吳姑娘,且先找地方進食,他住在城西十裏外一棟小樓中,不易找,而且……可能他已經在城中留連,不會太早轉回,等會兒在下與姑娘一走。”

兩人一麵談論,一麵下樓而去,他們在市區搜尋許久,直至三更將到,方出城急掠。

兩人身後,也有一個身材窈窕的黑影,相距十餘丈緊盯不舍,像一個幽靈。

銀劍白龍和華山紫鳳的功力,算起來已是年輕一輩人物中了不起的高手,可是也許因為各懷心事,所以竟未能發現身後被人跟蹤。

跟蹤的人一身綠,看去卻是黑色,夜黑如墨,沒有星月之光,天空雲層密布,似要下雨。

君珂在昏昏沉沉中醒來,隻覺口中奇渴,還不知身在何地,伸手去床頭茶幾上取茶壺。在店中,床頭茶幾常是有一壺茶準備著的。

他神智未清,隻覺手臂極為沉重,手一摸,怪了!沒有茶幾,仍摸在床上。怎麼?床竟這般大?

他拚全力掙起上身,仍是昏沉,燈光刺目,他感到有點畏光。

突然,有一隻茶杯遞到了口邊,耳畔有人輕喚:“林兄,你酒醒了,喝下這杯醒酒露,可以提神。”

哈!是小書生湯士方的聲音,不過有點變了,變得又輕又柔,軟酥酥地。

他驀地記起自己曾在鬆濤樓喝酒,原來是醉了。他想伸手接杯,可是手有點不聽話,怪沉重的,手還未抬起。杯沿已接觸到幹唇了,他隻好就杯喝下了。

那是涼而膩滑的芳香液體,像蜜一般可口,杯子不小,足以讓他解渴。

“謝謝你,湯兄。”他含糊地說。

杯子移開了,他重新向下躺,卻又突然一怔,苦笑道:“我也是從小練功的人,根本不知疲備為何物,怎麼今天感到如此困倦,渾身脫力呢?邪門。”

他坐正身軀,感到精神來了,定神一看,吃了一驚。

這是一間華麗的內室,寬闊而且雅致,床頭長案上排著一列燭台,十枝巨燭照得整室通明,對麵兩隻大櫃,櫃頂也分點著四枝巨燭,光芒極為明亮。

他睡的這張床甚為寬大,羅帳已經掛起了,沒有蚊蟲,用不著放下,床上綺羅為墊,錦裝折疊得整整齊齊置在床後的床櫃上,床櫃共有四格,包羅萬象,有書、有衣、有衾,七七 八八整齊有序。

再看看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換上了一襲窄小的長衫,靠在一對繡鴛鴦戲水的大羅枕頭上,下身搞了一床繡雙鳳呈祥的薄衾兒,由於長衫窄小,並未掩上襟,現出肌肉虯結卻晶瑩如玉的胸膛來。

床前有兩隻繡墩,一長一短,長的成橢圓形,是兩人用的,短的圓而稍高,放在床尾妝台之前,妝台前兩枝巨燭,映在巨大的圓形光亮銅鏡上,像有四枝巨燭在燃燒。

床前長錦墩上,坐著小書生湯士方,這時他的神態一點也不“方”,換穿了一襲輕羅衣,半倚在床頭,一頭黑發未挽結,從肩上直垂至胸下,衣衫不整,頭發未挽,怎能款客?不是讀書人的行徑,但這是內室,不必怪他。

整座內室裏,幽香陣陣,中人欲醉,這兒絕不是單身漢的房間。

他想下床,但似乎渾身脫力,身一動,床前的湯士方,突然上身微抬,伸出一隻晶瑩如玉的小手,將他的肩膀按住了,用那奇異的笑容凝注著他,柔聲說:“林兄,這兒是小弟的房間,委屈你暫住一宵。”

他一觸小書生的奇異目光,暗說:“咦!他這雙眼睛好美,要是長在女孩子臉上,真坑……人了。”

他目光無意中掃向小書生的頸下,又是一怔,怎麼?沒有結喉?再往下……晤!不一樣哩!

他抬起頭,迷惑地凝視著他那奇異的微笑和他那明亮的眼睛,迷惑地問:“這兒是尊府麼?”

“是的,你醉了,客店不潔,小弟自作主張……”

“冷兄呢?”

“在前麵客房,不必掛懷。”

“哦!目下是幾更了?”

“二更未,三更將至。”

“真失禮,初次見麵,便打擾吾兄仙居,且醉得不像話,夜已深,湯兄請將息。”

他原意是請士方自便,讓他有機會行功,看為何這般困頓?在他這任督已通的人來說,這現象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豈知小書生卟嗤一笑,竟滾上床來了,一陣奇異的幽香,直往鼻心猛襲,不隻此也,小書生竟然一拖薄衾,傍著他直往懷裏靠,伸一手挽住了他的虎腰,俊美無比的瞼蛋緩緩靠上了他的肩窩,那股子膩勁,委實……

他心中一懍,勃然色變,說:“湯兄,兄弟不慣與人同床而眠……”他要往床外擠。

小書生嘻嘻笑,一挽秀發,隨手一掀衣襟,天!裏麵是雪白的胸圍子,半掩住高聳的乳房,深深的****兒赫然在目,是女人。

“你這笨書蟲,嘻嘻!”

小書生用一個玉指兒,點在他的鼻尖上,向他蕩笑,脫掉了外衫。

他一聲大叫,想縱起下床,“砰”一聲悶響,他隻蹦起五寸高,仍躍在床上。

他反應夠快,猛地右手一勾,想將小書生掀倒,搶下床溜走。

豈知白費勁,小書生左手反勾,反將他掀倒了,伏在他的寬闊胸膛上,捧著他的臉孔,“嘖”一聲親了一記暴吻,膩聲道:“親親,一切反抗皆是徒然,你已經服下了我的奇藥, 成了比平常人高明不了多少的人啦!不過你可以放心,我要在這十天中,決定你的命運。”

“呸!你這廝……”他掙紮著叫。

她把他按得緊緊地,繼續笑道:“這十天中,如果你值得做我的丈夫,自然,我會嫁你,如果不,花園中已挖好了坑,那兒將是你長眠之地,沒有人知道你的死活,自然也沒有人替你掉眼淚燒錢化紙。”

他仍在作徒勞的掙紮,怒叫道:“賤女人,你是誰,為何……”

她格格笑,拉掉了胸圍子,在他眼前一晃,說:“瞧!我喜歡穿白,人稱我銀衣仙子,至於姓名,目前恕難奉告,我深信你可以做我的夫君,日後會告訴你的,那時,我爹媽會為我主持婚禮,你還怕不知道……”

“滾你的,你作夢。”

“就算作夢吧,這夢我還是第一次做呢,天下間男人多如恒河沙數,但到今日我才找到一個滿意的。當然,我也得先要知道你的身世和秘密,不能隨便委身於你,剛才那杯醒酒湯,不叫湯那叫真情露,是一種吐露真情的藥,再等片刻,你就會昏昏沉沉的任我擺布,將一切告訴我的。哦!你開始精神鬆弛了,開始感到困倦了,也開始變成另一個人了……”

他果然如受催眠,感到迷迷糊糊,不再掙紮了,眼光發直,隱入迷惘之境。

她溜下床,鼓掌三下,房門輕輕推開,進來了假扮書童的小春,捧來一杯異香撲鼻的怪水,笑道:"恭喜小姐。”

小姐粉臉一紅,接過杯啐了一口,說:“鬼丫頭,壞!快尋準備,他們要來了。”

“小姐,要不要防備她的師父枯藤怪姥跟來?”

“自然要防,多小心些,準備用返魂香擒人。如果捉住老怪物,先別殺她,卸掉一手一腳,也教她知道兩儀陰神的門人,足以在江湖稱雄。”

“也許她不會來,午間少爺不是看見她往黃山方向走了麼?不會及時趕回的。”

“有備無患,小心些。”

“是。小姐也……”小春向床上瞧,曖昧地笑。

“啐!少胡說八道,你胡思亂想麼?”

小春伸伸舌頭,提著托盤溜了。

銀衣仙子回到床中,將杯中異汁灌下君珂口中,不久,君珂籲出一口長氣,開始有精神了。

她喜悅地與他並肩躺下,衣衫淩落,肉帛相見,擁得緊緊地,開始在他耳邊喃喃低語:“君珂,你真姓林麼?”

他迷迷糊糊,有問必答,幸而她並沒問他的家庭背影,他也不知道父親往日行道江湖的名號,不然亂子鬧大了。

她也太大意,也許是貼身相擁,她有點不克自持,隻挑她認為必要的問,繼續往下問:“你已經二十歲了,為何還未娶妻成家?”

“早著哩!”他直率地答,又道:“一方麵是師父督促著用功,二就是距村二十裏方有人家,待嫁的姑娘不多,住處太偏僻了。”

“你心中可有屬意的姑娘?”

“爹叫我花三兩年找彭恩公,那兒有機會?”

“誰是彭恩公?”

“他叫彭勝安,對我家有全活大恩,聽說住在仙霞嶺,我正要前往找尋。”

銀衣仙子對這些沒興趣,轉過話鋒問:“那華山紫鳳好美,你不想她?”

“胡說!她還要殺我呢?”

“你真的沒發現有心愛的姑娘?”

“哦!有一個。”

“誰?”她緊張地問。

“是一個姓莊的姑娘,叫婉容,她確實令我動心,而且她也救了我。她長得很美,難得的是神態溫柔,隻消一觸她的目光,便有令人如沐春風似的溫馨。唉!我大事在身,而且相處為期極暫,我不敢惹起麻煩,目下不知她在何處。”

她神情一舒,又問:“你對湯士方的看法如何?”

“他是個好孩子……哦!他其實是女人,真壞!”

驀地,房外起了三聲輕叩,接著又是兩響。

她翻身坐起,將他扶下床來,脫掉他的外衫,隻剩下一條牛鼻褲。她自己將外衣拉下一半,露出裸肩以及飽滿而彈性極佳、白玉也似的大半乳房,兩人半擁半抱,並站在房中。

她雙頰紅似西天晚霞。嬌喘籲籲,用夢也似的膩嗓,甜蜜蜜地說:“君珂,慢慢吹熄那些令人羞煞的紅燭,吹啊!”

他一手環著她的粉肩,一手抱在她的胸下,臉上神情如謎,含笑俯下身,逐枝吹熄案上的紅燭,她也幫著吹。

吹到第七枝,突然窗外“哢喳”一聲,雕花窗簾突然被人在外拉折,接著有人輕叫:“吳姑娘,使不得。”

銀衣仙子臉上現出得意的笑容,突然將君珂拖入懷中,在輕笑聲中滾倒在床上,將一顆翠綠色的丹丸塞入他口中,蕩笑道:“好了,還你本來。”

窗外有兩個人影,一是銀劍白龍,一是華山紫鳳。

銀劍白龍直挨到三更初,方將華山紫鳳引來,一到院門外,已可看到小樓上燈火輝煌,他低聲說:“吳姑娘,你是叫他出來呢,還是先看看再行定奪?”

華山紫鳳怎有臉叫君珂出來?她猶豫半晌,隻覺心中百感交集,怦怦而跳,說:“冷大俠,請等等,我進去瞧瞧。”

“好,我替你把風,那兒燈光大明,定然有人。”

華山紫風越牆而入,輕似落絮上了樓簷,沿樓簷輕輕到了窗下,銀劍白龍也一躍而上,也停在樓簷上了。

她小心地用發簪刺破一個小孔,向內一張望,這一張望,她隻覺如從萬丈高樓失足往下掉,幾乎暈倒。

天!裏麵正是小冤家,一雙半裸人兒直教人心蕩神搖,銀衣仙子身往前俯,****脫穎而出,像在向她示威,兩人緊緊地擁抱,臉貼著臉甜笑著吹燭,那情景,直教她嘔血,心疼如絞。

她自小追隨師父枯藤怪姥習藝,老太婆是個孤僻古怪的老處女,自己對女人的事也無法了解,怎能教她有關女人的常識?所以她以為那天赤身露體躺在林中,記憶中又是與君珂在 一塊兒,還用猜?定然是他……

她自以為此身已屬君珂所有了,誰想到他在這兒與另一個女人鬼混在一起?一急之下,頓忘利害,幾乎咬碎了銀牙,一把抓住窗格子向外一扳,便待拔劍搶入,將那鬼女人宰了,再與冤家理論。

銀劍白龍手急眼快,一把扣住她的右手肘,食指一壓曲池穴,低叫道:“吳姑娘,使不得,使不得。”

叫聲中,人向下急墜,落下院階,姑娘尖叫:“不!我宰了那騷蹄子……”

是機會了,銀劍白龍手一緊,立將曲地穴閉了,順勢一掌輕拍她的天靈蓋,姑娘立即暈倒。

她活該倒黴,這時神智大亂,警覺心盡失,怎不著了道兒,她是女人,不管任何時間,警覺性特高,要暗算她委實不易,胸腹背皆有銀犀甲護住,能下手一下子被製住的穴道不多,所以她在江湖行走的五六年中,毫無失閃。

銀劍白龍已在琵琶三娘口中,知道她的底細,所以遲遲不敢下手,找不到機會,終於被他安下巧妙的機關,苦心孤脂沒有白費,乘她急怒攻心靈智受蔽之際,出其不意手到擒來。

人到手,廳門徐徐拉開,傳出小春的聲音:“公子爺,小姐交代,請離開這兒。”

銀劍白龍置之不理,搶入門中,擰了小春一把說:“你也敢趕我走?小心我不放過你,我在樓下,別管我的事,等會兒琵琶三娘來,說我已回到石當家那兒去了。”

廳門一關,另一條綠影突然閃入院牆角,鬼魅似的閃到樓邊,伏在樓簷下方。

樓簷下,正蜷伏著另一名假扮書童的侍女,她叫小秋,看到了下麵的黑影,便打開一隻銅管塞,就口一吹,淡淡青煙嫋嫋而降。

黑影頃聽良久,緩緩站起,正要縱上樓簷,突然打一踉蹌,屈右膝跪仆,用手一扶腦袋,人便向下軟倒。

小秋飄身落地,一把抓起黑影,突然咦了一聲說:“不是老怪物,是個妞兒。”

護格已被扳掉,內窗仍完好,但隻有珠簾,擋不住視線,燭又未熄,所以看得真切。

“小姐,人擒住了。”她硬著頭皮叫。

“卸掉手足擱下,明天再說。”房內的銀衣仙子叫。

“不是老怪物,是位小丫頭。”

“小丫頭?”

“是的,穿一身綠,年約十六七。”

“提進來。”

小秋挾著人,撥開內窗挑起珠簾,一躍而入。

床上,君珂已被剝得赤條條地,人還未蘇醒,大概藥力還未行開。

銀衣仙子也是個裸人,她用薄衾掩住身軀跳下床來,就燭光下看地上的人,不由一怔,說著道:“這丫頭好美,取解藥來,我得問問。”

小秋開房門走了,銀衣仙子伸纖手連製綠衣女四處穴道,雙肩井,雙膝關。

解藥取來,小秋仍至外麵戒備,銀衣仙子取桌上水杯將解藥化了,灌入綠衣姑娘口中,不久再噴口冷水在她臉上,將人倚在床頭,卸了她的寶劍和革囊丟在桌上,坐在床沿等。

綠衣姑娘緩緩醒來,睜眼一看,看清腳下的赤身男人和床沿側坐著的半裸女人,羞得一聲驚叫,便待蹦起,可是完了,根本不能移動。

銀衣仙子冷冰冰地問:“你是誰?為何前來找死?”

綠衣姑娘歎口氣,閉著眼睛說:“我是追蹤華山紫鳳來的……"

“我問你貴姓大名。”銀衣仙子搶著問。

“我姓莊,名婉容。”

“哦!你就是莊婉容?”銀衣仙子喜悅地急問。

“是的,這位姐姐怎知道我?”婉容驚奇地睜眼問,她的目光柔順,閃著無邪之光。

銀衣仙子玉麵生寒,指著似是睡熟的君珂厲聲問:“這男人你認識?”

婉容趕忙閉上鳳目,說:“是君阿哥……”

“啪啪啪啪!”銀衣仙子給了她四耳光,把婉容打得左歪右倒,隻感到滿天星鬥,牙齦血出。惡狠狠地說:“原來你這騷狐狸果然美,怪不得他說你是他唯一動心的女孩子,你該死,也快要死了,許你多活一夜。”

“你……你……”婉容莫明其妙地問。

銀衣仙子像一頭雌老虎,“嗤”一聲扯破了她的綠色夜衣,拉掉她的胸圍子,她也成了個半裸美人兒,氣衝衝地說:“告訴你,他是我的丈夫,你這騷狐狸令他念念不忘,他說這世間隻對你動心,我受不了。今晚,讓你看看我夫婦恩愛,明天,我活埋了你。”

罵完,她剝了個一絲不掛,擱在床內倚在床檀上。

君珂恰在這時蘇醒,但已無法運勁,開口便罵:“你這潑賤貨,你想想……”

銀衣仙子猛地捏住他的牙關,在枕畔摸出一顆緋色丹丸,塞入他口中,膩聲叫:“冤家,你心痛麼?嘻嘻!”

婉容暗暗叫苦,閉上眼,兩行清淚掛下腮邊,她叫:“君珂哥,你……”

君珂身上開始一陣抽搐,已經聽不到她的叫喚了,突然像頭猛虎,將格格蕩笑的銀衣仙子掀倒。

一個孤零零的身影,在三更後到了院門外,扣著門環叫:“有人麼?開門。”

“誰?”裏麵有人問。

“我,琵琶三娘。”

“是找少爺麼?他已在二更未走了。”

“別騙我了,我要問問他。人該到手了,我知道。”黑影一閃,她已越院牆而入。

也在這時,樓下內房傳出哀傷欲絕的飲泣聲,一個衣衫淩落的人影踉蹌奔出廳門,恰與急掠而來的琵琶三娘照了麵。

驀地,雷電一閃,照亮了大地,接著“轟隆隆”雷聲狂震,“嘩啦啦”豆大的雨滴向下急灑。

琵琶三娘的銀色琵琶,在雷光一閃中,銀光閃閃,十分刺目。

奔出的黑影衣襟仍未掩好,****半露,****搖搖,一頭青絲披散,右手抓緊連把長劍,劍把上的大紅寶石映著電光發出奪目光華。

驀地,她左手一扔,向琵琶三娘射出一把紫色細針,仰天長號,聲如中箭哀猿,奔出了院門投入狂風暴雨之中,哭聲漸遠。

琵琶三娘驟不及防,嗯了一聲,踉蹌便倒。

廳門內冒雨奔出小春,火速抱起人,急問:“三娘,怎樣了?你……"

“我囊中有……有解藥,快……快救救……我。”琵琶三娘虛弱地叫,仍緊緊抱著她的銀琵琶。

四月梢的大雷雨,下個不停,風狂、雨暴、天空中金蛇亂舞,雷聲殷殷。

那半裸的女人是華山紫鳳,她奔向徽州府城。

大雷雨下了一夜,天快亮了,但雨並未停,山下麵徽溪洪水暴漲。

風雨滿樓,狂風猛烈,但樓上房中的燭光,並未被吹熄,床上狼藉,一雙裸男女擁抱著沉沉睡去,床內倚櫃的裸女,在默默凝神行功,她要用真氣衝開被閉了的四處穴道,渾身已現出了汗跡。

一條灰影從三更時分開始,便搜遍了徽州城,這時已搜完了東南北三麵郊區,正沿山向這地搜刮,這人是四明怪客沈明昭,當他發現心愛徒孫平白地在客店裏失蹤,他能不急?簡直像在熱鍋上的螞蟻。

這一帶房舍不多,極少耽誤,天快亮了,他也到了小樓的左近,小樓上有燈光,像是大海中的燈塔。

在他看到了燈光,向那地狂掠時,另兩個黑影恰在另一方向,一前一後也走上了同一目標。

前一個人高大健壯,年約九十高齡,花白頭發五綹銀須,在電光連閃下,可看出他臉色生得很怪異,左麵灰黑,鷹目炯炯生光,穿一襲灰施,腰上扣著一把軟劍,權當腰帶使用,看了他的麵色,和他腰上的軟劍,便知這家夥正是名列四大魔君之一,僅次於白骨行屍的兩儀陰神鄧珩。

後一個人個兒稍矮,年約花甲,赫然是八年前圍攻天涯過客,再打了濁世神龍一枚冷焰鏢的寒風掌冷沛年。

雙方在山麓下分兩麵向上飛掠,全成了落湯雞。

快到小樓前的登山石階了,雙方終於碰了頭。

電光一閃,雷聲續起。

“誰!"四明怪客發現了二十丈外的黑影,出聲喝問。

兩儀陰神不知是誰,也出聲問:“你是誰?亮名號。”

喝問聲中,在院門前左右站住了。

電光又閃,雙方相距不足兩丈,雙方的臉型身影,皆清晰入目。

兩儀陰神大吃一驚,情不自禁退後兩步,拱手行禮道:“原來是沈前輩駕到,晚輩魯莽,尚望海涵。”

四明怪客嗬嗬大笑,笑完,用小竹枝指住他說:“哦!原來是鄭魔君,許久許久不見了,沒痛沒病麼?天!你真該找郎中治治你的陰陽臉,免得讓人一看就認出你是兩儀陰神,也許會有人要剝你的皮哩,嗬嗬!”

“前輩取笑了,晚輩已經洗手隱居多年……”

“嗬嗬!是隱居到這兒來麼?既然洗手,為何又帶著你的軟劍?嗬嗬!真人麵前你說假話,未免太抬舉裁沈明昭了,年頭變啦!”

“前輩不信,晚輩百口莫辯。”

“好說好說,不用辯。這座小樓雅得不俗,可肯讓我老不死的避避雨?”

“這是小徒的別墅,前輩請進,小樓將因前輩的光臨而生輝。”

“不錯,小樓生輝,這句話出典在這兒,得留傳後世,哈哈!令徒聽說是姓冷的,家住河南竟在這兒有別業,了不起,了不起。”

他一麵說,一麵將院門推開,門鎖自落,向內跨進。

兩儀陰神向冷沛年暗地一打手式,隨即跟進。

廳門徐開,小春的身影出現,嬌叫道:“什麼人?站住!”

兩儀陰神跨前兩步說:“我,小春麼?”

“哦!原來是祖師爺。”她爬在階上叩頭。

四明怪客一怔,果然是別墅呢,裏麵有內眷麼!

後麵的寒風掌冷沛年,悄悄地抬手。

四明怪客停步,四麵看看。

冷沛年吃了一驚,手趕忙放下了。

樓上,莊婉容真氣剛運抵肩井,正全力衝穴,也正在生死關頭,耳中突聽到祖師的聲音,可憐!她想叫,但一叫不打緊,這一輩子算完了,怎能叫?肩井是三十六大穴之一,真氣在這兒走岔,定然全身麻木,一輩子都得躺在床上等閻王爺下勾魂令。

她心中大急,真氣突然一窒,懍然而驚,趕忙走下心神,緩緩收回真氣,停止攻穴。

她心中暗求菩薩保佑,希望師祖多留一會兒,等她收回真氣之後,便可出聲求救了。

四明怪客看完四周,突然哈哈大笑,笑聲在長空裏震蕩,掩蓋住雷雨之聲,笑完,說:“老不死的反正濕透了,不避也罷,打擾你了,告辭。”

兩儀陰神躬身道:“前輩過門不入,未免太過矯情,晚輩以衷誠促駕,請至廳中奉敬一杯水酒,以便驅除風寒。”

“哈哈!免了。老不死的已進了院門,怎算得不入?天氣也未寒,用不著用酒趕。”他突然回過頭來,對冷沛年咧嘴笑道:“老兄,幸虧你沒出手,那勞什子飛出,我要擰下你的腦袋做夜壺。”

聲落,一聲長笑,人已飛越院牆,走了。

樓上的婉容姑娘,也剛將其氣回聚丹田,長歎一聲,淚下如雨。她的朦朧目光,落在淩亂的床單上,隻覺渾身一陣熱,趕忙閉上鳳目。

那兒,落紅片片,不堪入目,不久前的景況,令她羞煞,也令她悚然而驚。

樓下,冷沛年拭掉額上與雨水混和了的大汗水,倒抽了一口涼氣,說:“這老鬼好厲害,僥天之幸。”

兩儀陰神也籲出了一口長氣,搖頭道:“除了找三仙之外,世上不會有製他的人了。”

冷沛年躬身道:“犬子已受藝青城煉氣士,要明年方能傳予罡氣絕學,那時便不怕老鬼和我們搗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