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嗔貪嗔癡 番外二(1 / 3)

“太子妃,皇後,太後,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哀家都做過了,剩下的,哀家還能做什麼?”

“長公主。”

“嗬——”出自何家的太後聽到自家的兄長這樣說,便扭過頭去,看了他一眼,何征老成的很,不到三十,便被何家人稱為老人。時光就似在何征三十之後停住一般,如今已經將近五十的何征還跟他三十歲時一般無二,比起同齡人,何征算得上保養最好的了。

“長公主。”嘴中半是嘲諷半是歎息地將這稱呼重複了一遍,何太後又回過頭來,看向自己麵前的龍床,此時這最尊貴的床上躺著一具散發出腐朽氣息的軀體,那軀體不時就像是清醒了一般發出一聲長歎。這軀體,等會子就要離開這張最尊貴的床,此後,無論生死,他再也沒有那個命數躺在這床上。

何太後就像是忘了帝王寢宮之外正有一群人等著何征一聲令下將床上的皇帝搬出寢宮一般,嘴裏閑閑地問道:“皇帝去了,諡號是什麼?哀,還是殤?”

這戲謔的口吻,讓何太後對麵的何征不由地瞄了眼床上的皇帝,人死萬事了,但是皇帝沒死,於是他自然地明白早先發誓一輩子不見皇帝的何太後此時麵對皇帝心裏是何等的矛盾,思量一番,雖都是一母所出,雖日後何太後依舊是何家的長公主,但此時此刻,麵對這賀家的太後,何征依舊不敢妄言,慎重地開口道:“太後,陛下猶在,何必提起這不吉利的事。”

何太後聽到何征這樣敷衍的話,久久不言語,想起幾十年前自己還在家中的情形,不由地伸出幹枯的手抹向自己高高突出的顴骨,指尖依舊是幹的,並未觸碰到自己以為的淚水,未出閨門前,她是何侍郎獨一無二的嫡女,是何老尚書的掌上明珠,是何家上下的寵兒,出了閨門,她是儲君之妻,也曾意氣風發過,也曾有意韜光養晦過,如今聽兄長口中說出自己一國太後要成了另一朝的長公主,心裏不由地冷笑一聲,待要將自己心頭的疑惑拿出來質問何征就恍惚地聽到床上的皇帝嘴裏“呔”了一聲,一時間,就覺得自己被床上那奄奄一息的昏君兒子看輕了,於是心中的冷笑浮上臉頰,就似原本就要對床上的兒子冷嘲熱諷一般,早先發誓一輩子不見的誓言連同皇帝的荒唐舉動一一浮上心頭,於是怒火中燒中,她不禁地想自己為什麼還要再來麵對床上這讓她鄙夷的兒子。

因這困擾勾起了身上常年的病痛,此時何太後隻覺得她人未死,頭腦就先遭了油煎,似是下了地府,被閻羅逼問她身為賀家的媳婦,為何要叫何家奪了賀家的江山一般。

何征在一旁等了許久,掐算著時刻,想到此事不能再拖,便開口道:“太後,殿外眾臣等著清掃寢宮以待新帝登基,還請太後發恩,許臣將陛下移出寢宮。”

何太後嘴裏默念著新帝、陛下,想到那新帝便是何循,終於忍不住將心中的疑惑脫口說出:“哥哥,倘若陛下並未對檀雲生出非分之想,那循兒是不是就不會興兵?就不會讓陛下發出罪己詔退位讓賢?”

何太後這話在心裏憋得太久,此時脫口說出,她的聲音裏就不由地摻進去許多的憎恨。

這憎恨令床上的皇帝難得地真正清醒。

床上諡號不知該是哀還是殤的皇帝奮力睜著一雙昏黃的眸子注視著何征,等著何征說話。

那一聲哥哥在何征心中回響,驚起一片漣漪,卻擋不住何征的心慢慢歸於平靜。

何太後的話,何征心裏早有答案,倘若早二十年不知,那早十年,他就有所察覺了。他看得穿何循的一舉一動,卻看不穿柳檀雲,猶如品得出酸甜苦,卻又悟不透參不破貪嗔癡一般,永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早十年,察覺出柳檀雲領著何循一步步將何家帶上謀逆的不歸路時,他無奈,卻也甘願裝作不知地隨著柳檀雲、何循在這權欲的不歸路上越走越遠。

“何家人一向對太後,對陛下忠心不二,倘若不是陛下為了個人貪念引夷族進關,倘若不是陛下一再相逼,何家人會生生世世對太後對陛下忠心不二。”何征堅定地將自己該說的話說出,再次請太後“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何太後細細去探究何征話裏的點滴,仿佛要找出何征聲音裏的每一次顫抖一般,良久,因太過專注,頭腦越加昏沉,壓抑住心中要昏厥的衝動,強撐著挺直了腰板向宮外走去。

“母後。”

身後傳來一聲微弱的呼喚,何太後心知自己若聽信了何征的話,那她身後的皇帝就該隻是個無能昏庸的帝王,半點也不值得她憐惜。心中如此想,腳步卻不由地停下,心中的自尊令她不住地責怪頭上的步搖晃得太厲害有損她的尊嚴,嘴裏極力不卑不亢地說道:“何侍郎,哀家要與陛下說幾句貼心話,你且退下吧。”

何征耳邊微微聽到宮外的動靜,唯恐有變,忙說道:“太後,循小郎定不會為難你與陛下……”

“哥哥。”何太後喚道,心知宮裏宮外所有人都等著他們母子乖乖地讓開請新帝登基,於是一邊在心裏回想起先帝登基之前,那時還是太子妃的她是如何躊躇滿誌地等著母儀天下,一邊想著與其以亡國太後的身份屈辱地接受何家的施舍,倒不如就同床上病歪歪的兒子一同去了吧,到了九泉之下,麵對賀家裏列祖列宗,她這賀家的媳婦也不算失職。

何征望著挺直腰板卻又不得不對他說了軟化的太後,心裏有些不祥,料到太後生來驕傲,倘若在這亡國之際,太後與床上的廢帝一同殉國……想著,於是開口道:“太後,何家需要你,還請太後珍重。”

何太後失笑道:“何家需要哀家去接冊封長公主的詔書?需要哀家去昭告天下人,何家並未謀篡了賀家的江山,何家的江山,乃是賀家人拱手相送的?”本是在笑,說到最後,聲音就有些尖利。

何征抿著嘴,半日說道:“太後,陛下謀害了先太子,先太子的最後骨血如今安養在循小郎身邊。循小郎已經答應父親,要冊封先太子骨血為郡公,還請太後為孫輩人著想,以大局為重。”

何太後的身子搖晃了兩下,隨後跌坐在龍床邊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