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一本論語引相思(1 / 2)

魚市街,顧名思義是相州城裏專門賣魚的街道,後來這周邊還聚集了好些肉蛋攤子。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這條街,那就是“臭不可聞”。鮮魚的腥、鹹魚的鹹、加上賣魚販子身上的汗味,讓不小心經過的人們忍不住紛紛掩鼻繞道。這裏的魚販屠戶們往往忙上一個上午,到了晌午客人漸少時,便聚集在攤子附近耍錢、吃酒、說個葷段子什麼的,到了酣暢處打個赤膊、吐口濃痰都是常事。別說是有身份的女眷,大戶人家的小丫鬟,都是不涉足這種地方的。

魚市街的街口支著家楊記茶水檔子,這家檔子的茶葉陳舊、水也略發苦,可仍是遠近聞名。隻因為這楊記的茶攤,盛產茶水西施。濫賭鬼的爹、再加上風韻猶存的娘“一枝花”,愣是生了三個水靈靈的俏姐兒。忙著各自勾當的爹娘,連正經名字都不稀得給女兒們取上,於是人們就直接按著排序叫著三個姐兒。

楊大姐性子潑辣爽利,將一貧如洗的家操持得井井有條,還開起了這家攤子、邊賣茶水賺取家用邊照顧著兩個妹妹。可惜她爹某天在賭坊硬是輸了三十兩銀子,大姐兒帶著個小包袱、被賣給了過路的行商,自此沒了音信。

楊二姐眼界高,巴巴地等著戲文裏說的那過路的貴公子搭救自己一把。賣了兩年的茶水,總算是如願跟了金玉軒掌櫃的一個庶子。走的時候自以為脫離了苦海,剛懷了孕還沒過上兩天好日子,雪地裏滑了一跤,人就沒了。

現在照顧茶攤子的便是楊三姐兒。三姐兒不若二姐那般好看,也沒有大姐那樣潑辣能幹,卻生得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樣、自有其風情。來喝茶的閑漢們也不貪圖那一口澀湯子,厚道點的隻求看一眼豆蔻年華的小娘子,大熱天的就算再喝口熱茶水,心裏也涼爽。而那不懷好意的客人,其中不乏“一枝花”的熟客,他們喜歡裝模作樣地點一碗茶,色迷迷地盯著年華正好的三姐兒,趁著端茶倒水的時候摸一把小手,幻想這若是母女一起,滋味該是如何?

今日裏,茶攤子上坐著的男子,和這頂風臭三裏的街巷格格不入。衛大郎穿著一身白衣、帶著青色頭巾,一路走來,肩膀上還有來不及擦拭的點點槐花瓣。而少女乍見來人坐在自家攤子前,頗有些不自在,隻覺得自家這茶水檔子,比平日裏更簡陋了幾分,而往來的客人,怎地這般粗魯礙眼?

“衛家郎君,這凳子不平的,我給你拿個東西墊著。”楊三姐兒手忙腳亂,撿起塊扁平的石頭,要墊到那短了條腿的凳子下麵。

“唉?我說三姐兒,你這可不厚道了。我日日裏來你家喝茶水,都坐那破凳子,你怎地從不給我墊上?”旁邊坐著的豬肉販子馬上不滿意起來。

“你沒看那小郎君細皮嫩肉的嗎?怪道三姐兒今日穿得這般齊整,心念著小情郎呢!就你這殺豬的蠻子,家裏炕上找你娘子‘墊上’吧!”馬上有個打著蒲扇,敞著懷的男子打趣。

“對呀,不行晚上去找那‘一枝花‘墊上?”周圍爆發出一陣哄笑。

三姐兒低著頭不敢看衛大郎,聽著周圍人議論自家老娘,盯著自己的鞋尖兒,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她身著布衣,衣服上層層疊疊打著補丁暴露出她貧寒的家境。而補丁上細密的針腳、覆蓋了破損處的精致繡花,卻無處不在訴說衣裙主人細膩的少女心思。

衛大郎隻坐在攤子前,沒滋沒味地喝著那茶水,麵對慌亂的少女,卻是垂著眸、連一眼都欠奉。就這麼一直坐到屠戶魚販們都收了檔子,茶水攤上人丁冷落起來,跟蹤而來的程西覺得自己再不回家、就要被家法處置的時候,他方淡淡地開口道:“我既然要娶你,自是知道你家中情況。就算為了芳娘,我也不會食言。我能助你脫離此地,能以禮待你,可是,也就僅此而已。這是我為她做的,你予她的恩情,就此兩清了。”

其實三姐兒長得很美,大而明媚的雙眼、直挺的鼻梁,配上瓜子臉和小巧的嘴。她的容顏暗淡,一半是因為終日的操勞,一半是刻意為之。畢竟,在這樣的街上拋頭露麵,極易惹來是非。可再費心思,她也隻能是那個市井聞名的茶水西施,她娘是個半掩門兒,她爹是個濫賭鬼。單就這樣的身世,便不會有任何好人家的男子正眼瞧她,衛大郎心高氣傲,自然也是如此。

聽到端坐的男子嘴裏冷淡的話語,楊三姐兒輕輕咬著下唇,努力地不讓眼淚往下掉,那手中擦拭桌子的帕子,已經是絞了又絞,卻還是不如心中的百轉千回。哪有什麼恩情啊,隻有麵前這書呆子的一廂情願、一顆心所托非人罷了。可是,她不敢開口,不能否定。當那個披著一層輕煙般的紗衣的美麗女子出現在自己麵前,給了自己一絲脫離此地的希望的時候,她貪心了。什麼也不需做、隻是保持沉默,就能脫離自己那個火坑般的家庭,這簡直就像一場夢。隻是,看著那青年的身影,聽著他說出那女子的名字,才發現不自覺,自己還是貪心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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