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北城門的守夜門卒認出是他的時候,同樣,用驚詫而順服的目光目送他牽著她的手,沿著階梯,登上了高高的城頭。
這座城市,在透著清輝的這個雪夜裏,仿佛一軸無邊無際的長卷,緩慢地在他們麵前鋪展了開來。視線的盡頭,那座整齊而宏宇的建築,就是這個帝國的皇宮。
他收回了視線,伸手撣去積在城牆牆壁上的積雪,直到露出青黑色的沉沉磚塊。這塊方磚正缺了一角,那是被刀斫過留下的傷痕。
他用手觸摸過這缺角。
“少衡……”
善水猶豫了許久,終於開口。
“下傾,有再扶起的一。你若有閃失,再無第二。所以我不會走。”
他曾對她過這樣一句話。
不想卻一語成讖。
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是她知道,無論是她還是他,他們都沒有忘記這件事。並且這麼久以來,他和她,誰也沒再提這件事,甚至有些心翼翼地特意避開。那仿佛已經成了表麵看起來完好的一道傷口,一碰,裏頭的血與肉就會綻破而出。
此時,她忽然想開口點什麼。盡管她也不知道,她應該什麼。
就在這時,他卻忽然從那塊青磚上收了手,改握住她的手,轉身下了城頭,抱她再次上了馬背,不再放韁緩行,馬蹄踏過覆雪的青石街麵,迸濺出清越的疾馳之聲。
她知道他應該是要帶她去什麼地方,所以沒問。隻是最後,當他把馬停在了皇宮的南大門前時,她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訝異,驚詫地看向他。
他抱她下馬,往大門而去,腳步堅定。
守衛見有人靠近,立刻過來驅趕。認出了霍世鈞,立刻下跪。
“把門打開。”
霍世鈞沉聲道。
守衛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轉身開了門。
善水遲疑地看了霍世鈞一眼。他隻是從守衛手上接過點燃的火把,雙目直視前方,牽了她一隻手,走進去。
這個地方,曾經光芒萬丈,而今惟剩雪光映照下的沉沉漆黑。鱗次櫛比的層層殿宇樓台,像一隻隻形狀各異的夜獸趴伏在地,仿佛稍有響動,就會躍起擇人而噬。
他一直向前,不發一聲,也沒有絲毫的停頓。
她終於猜到他要去哪裏了。心微微一緊。腳步遲疑下。他似沒有覺察,繼續帶她前行。
她跟著他,終於停在了那座殿宇之前。下最高的那張椅子,就安放在裏麵的丹陛之上。
當日的羌人,攻下這座帝都之後,想的是完占江山,最後把這大片的土地冠上羌的名號,並且像他們長久以來夢想的那樣,取代大元的皇帝入主這座宮殿。而霍世鈞隨後發動的夜半突襲,迅而不可抵擋,明時分便占領了這座皇宮,及時撲滅了羌人垂死掙紮前點燃的毀滅之火,所以這裏和這張用純金打造的椅,奇跡般地得以保留了下來。
他把火把交到了她的手上,然後伸手,推開了緊緊閉住的大殿之門。
或許是長久未被開啟的緣故,門樞發出刺耳而沉重的咯吱之聲,驚動了不知道停歇在哪裏的幾隻夜鳥,怪叫著撲棱棱振翅衝出了殿簷。
當那兩扇高大的門被徹底推啟後,一陣塵封般的氣息猛地撲鼻而來。
“少衡——”
善水緊緊拉住他的手,想阻止他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