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倒影,右手年華19(1 / 3)

四 季 歌

六月木鼓鼓點敲在心髒上,一聲一聲漸次衰弱

我喜歡的網絡作家說:這是個告別的年代。

我想我要閡的青春,閡整整十七年悠長悠長的青春好好地做一次告別,因為這個眼睛明亮的孩子快要長大或者已經長大了。

那個網絡作家是安妮寶貝。起先我怕傳統作家有點煩她,所以不想把她寫出來。後來想因為這樣的原因就把別人犧牲掉實在是太無恥。安妮筆下的青春太華麗,太激烈,可看到最後我居然會看出絕望。我不知道被人們曆代歌頌傳唱的青春怎麼會是一副絕望的樣子。

看安妮的書是會絕望的。我坐在沙發上抱著電話對小A說。

可是我覺得有時候看你的散文更絕望。小A的聲音很穩定。

我一下子就來了氣,我說我不絕望,我一樣可以寫很多搞笑的文章,那個被媒體炒作的狂妄小子算什麼,我可以更搞笑。

小A說,是是是,你可以,可是你覺得這樣睜著眼睛說瞎話有意思嗎?

我覺得有意思,我覺得有意思極了,而且我還是閉著眼睛說的。

小A說,你覺得有意思就成,反正誰也管不了你。

放下電話的時候我聽到小A沉重的歎息聲。我覺得小A的歎息像一記沉悶的重錘砸在我的身上,可我卻不知道砸在了哪兒。我覺得身上哪兒都疼,卻又好像哪兒都不疼。

七月霓裳長著天使翅膀的魔鬼跪在黑暗裏哭泣

七月是條分水嶺,我隨大軍浩浩蕩蕩奔赴理科,義無返顧且滿懷悲壯。

2001年的七月我回過頭拋出目光和記憶編成的長長的線,於是我看到十二個月前的那個自己是怎樣的左右彷徨。當初那個堅強的小孩真的就像是王澤說過的那樣,揚起鞭子掉轉馬頭,殺向180度的那個方向。我要立誌成為一個理工科的人才,以此對抗文字給我帶來的動蕩流離的生活。我想我總有一天會心平氣和地麵對不同的金屬丟到鹽酸裏冒出相同的氣泡麵對兩個表麵光滑摩擦不計的小球彼此相撞,麵對DNA極其複雜的排列,麵對各種雙曲線和各種參數方程。

我曾經設想過將來我要過一種與文字相依為命的生活,當個編輯,運氣好一點的話可以當個作家。我的房間簡單而整齊,一台電腦,幹淨的木質地板,累了坐在地板上喝水,不累了又打字。周而複始。生活簡單而明快。

可是現在我要告別我那些憂傷的文字,順便告別我憂傷的青春。既然貧嘴張大民可以有幸福生活,那麼我,一個理工科的優秀人才也可以有。

我拋開鍵盤改邪歸正重返獨木橋,重蹈千萬人留下的覆轍。決絕而悲壯。

八月霜降魔鬼終於笑了,他說,我終於長出了天使的翅膀

我終於還是習慣了理科快節奏的生活,其實一件事情可以激動地看,可以平靜地看。隨便的事兒,就正如我曾經預想我會在理科王國的疆域上如何慘烈地死去,結果我活得精神充沛,像頭驢一樣歡快地蹦躂著我年輕的生命。

每個長輩兜我走上正途了,郭家的家譜上本來就沒有文人。我笑著說對,一邊笑一邊想怎麼弄點過氧化鈉來補充身邊漸漸稀薄的氧氣。

我開始形成一句自我感覺很有幽默感的口頭禪:你是一個優秀的理工科人才。

我開始計算自己究竟看完了多少參考書和習題集,我把它們過過秤,然後在同學中公布一個驚人的數字,然後等待別人或者自己去不斷刷新。我的理想是將數字後的單位變成噸。

隻有當夜深人靜的時候,當看到鍵盤上落滿柔軟的灰塵的時候,當風刮過樹梢響起空曠遼遠的聲音的時候,那些纖細的長長的比喻句和哀傷的藍色段落才會重新以血液的形式流回我的身體,猶如電池顛倒兩極重新充電。我會有三到五秒的感傷,然後拍拍胸口告訴自己:你是個優秀的理工科人才。然後看著自己親手扼殺的靈感再次離我遠去。

突然覺得武則天殺死自己的女兒不再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我覺得我比她還要出色或者還要絕情。

九月潮水黑色的潮水匆匆離去又急急卷回,我該上升還是下沉

空氣溫度下降,太陽光芒減弱,校門口的香樟史無前例地猛掉葉子。我站在大樹之下想起誰說過的“思念不重,像一整個秋天的落葉”。陽光從枝葉間照下來,穿過我明亮的眼睛,穿過我的頭發,穿過我十七年來親手精心雕刻的青春。然而一切都是鏤空,仿佛極度精美的鏤金藝術,可是本質卻是——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