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微風輕拂。
釋道安坐在桌旁喝著熱乎乎的茶,看著桌上的畫筒。
夜行人已經走了,劉雲峰也回了房間,可釋道安卻好像有些心事。
人都會有心事,隻是有些心事可以找個人痛快的訴說,而有些心事隻能藏在心中,一個人慢慢品嚐孤獨苦悶的時光。憂為心,愁為事。
夜長,夢短,離別苦。
人生時時刻刻都會有離別,各種各樣的離別。
有些離別是為了相聚的歡樂,有些離別卻是今生的永訣。
悲哉六識,沉淪八苦,不有大聖,誰拯慧橋。
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會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及五取蘊苦。
唯這愛別離,無可避,無可免,無可絕。
於是很多人選擇的了悄無聲息的離開,隻是不想在離別時承受哀傷。
釋道安起來時,伊葉隨風已經走了,沒有和任何人道別,天不亮就已經上路了。
有些人隻會默默的離開,去追求自己的心,去解開自己的結,去尋那心中的桃源。
伊葉隨風走了,可是劉雲峰來了,而且帶著一個意外的消息。
有把刀丟了,是把細長的刀。
這把刀昨晚還在三世子的書房內,可是今天早上思遠去打掃書房時卻發現刀不見了。
這是把普通的刀,卻有著不同尋常的身份。
因為這把刀殺了三個人,三個有名的人。
水水水道人,樂一平,邢雲山就是死在這把刀下。
三世子昏迷在密室內時,那把刀也在,後來被收起放在三世子的書房內。
可是現在卻不見了,那把作為凶器的刀不見了,劉雲峰怎能不急。
可是釋道安並不著急,聽完劉雲峰的訴說後竟然還笑了,而且好像還笑的很開心。
劉雲峰道:“會不會是昨晚那個夜行人拿走了?”
釋道安按搖了搖頭道:“應該不會是。”
劉雲峰問道:“為何?”
釋道安道:“昨天你做了什麼?”
劉雲峰道:“照著你說的條件查找嫌疑人。”
釋道安笑著問道:“結果呢?”
劉雲峰道:“鎖定了六個人。”
忽然劉雲峰恍然一悟,道:“你是說是這六個人的某個人拿走了那把刀?”
釋道安又搖了搖頭道:“昨天還發生了什麼事?”
劉雲峰道:“三世子失蹤了。”
終於劉雲峰明白了釋道安的意思,道:“你是說三世子失蹤和那把刀丟失有關係?”
釋道安搖搖頭,道:“不知道,不過你不覺得這兩件事一先一後,未免有點巧合嗎?”
劉雲峰道:“是有些巧。前麵三起命案均是那把刀所為,現在三世子忽然失蹤,那把刀又失蹤,會不會凶手又準備行凶,三世子不是非常危險嗎?”
釋道安點點頭道:“若是真如你猜測,恐怕三世子確實凶多吉少,甚至已遭毒手。”
劉雲峰驚道:“那該如何是好?”
釋道安道:“這隻是一種猜測,而且是最壞的一種猜測。不過昨天我們曾說過,三世子手中恐怕有凶手想要的某樣秘密,所以才沒有在房間遇害,而是被人劫走。那麼隻要三世子不說出那人想要的秘密,就不會有生命危險。即便凶手現在拿走了那把刀,使得三世子的處境變得危險了,不過隻要凶手的沒有得到想要的秘密,事情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劉雲峰道:“那接下來怎麼辦?”
釋道安想了想道:“你去查一下那六個人的行蹤,查案問情這是你所長,也隻能你去辦。不過此事要名目張膽的去問,大張旗鼓的去問,就像這幾個人就是凶手。”
劉雲峰道:“老夫做了多年的捕頭,問詢尋疑之事到不在話下,可是為何大張旗鼓?那不是會打草驚蛇?凶手不是會隱藏的更加的小心?”
釋道安笑道:“就是要打草驚蛇。若是凶手就在那六個人中,若是經此一問,想必此人必然會有所反應。人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時候,做事會很有效率,而且會把事做的很好,可是卻總是會忽略一些細節,犯些微不足道的小錯誤,我們等得就是他的小錯誤。”
“若是凶手不在這六人中,那麼凶手發現我們將偵訊的對象定為別人,他會怎麼想呢?也許更加小心,也許會有所行動,也許會開始進行下一步。可不管怎麼樣,若是三世子在他手中,他必然也會有所反應,而這也是我們所要得到的。”
劉雲峰道:“那為何昨日不能直接問詢這六個人?”
釋道安想了想,道:“三世子昨天曾清醒過一次,可是卻又暈過去。下午時又喝下了小毒婆留下的最後一副藥,想必很快就會再次清醒過來。可凶手卻在三世子清醒之前將人劫走了,除了三世子可能掌握了某個秘密之外,這些事情還說明了什麼呢?”
劉雲峰道:“想必三世子醒來會說些危害到凶手的事情,甚至三世子很可能知道凶手是誰,所以凶手不得不動手。可是三世子第一次醒來時,時間很短就又昏過去,而且當時平西王,王妃和世子妃都在,凶手無法下手,所以隻能等待下一次機會。”
“昨日傍晚時分,凶手肯定知道三世子還在昏迷之中,甚至還知道三世子已經喝下了藥,曉得三世子很快就會醒來,可是他必須在三世子醒來之前動手。既然時間如此緊,行動如此倉促,難免會有所疏忽,有所疏漏,甚至會留下某些線索。”
釋道安微微一笑,點點頭道:“不錯,正是如此。而且凶手能如此熟悉三世子的昏迷情況,甚至連喝藥的時間,屋內什麼時候有幾個人都知道,所以又一次說明凶手是王府中人的可能性較大。打草驚蛇的目的就是為了提醒他,他留下了這些漏洞,而且還要逼著他去補。既然他一直在河邊走,為何我們不幫忙推一把,就算幫不了他洗澡,可鞋總會濕的。”
劉雲峰嘿嘿笑了一聲,道:“有你這樣一個對手,真不知是凶手的幸運還是他的不幸。”
釋道安歎道:“不管是我的幸運還是他的不幸,已經死了三個人了,總歸是不好的事情。”
劉雲峰道:“希望不會有更多的死者。我這就去訊問這幾人,你去哪兒?”
釋道安道:“我想去趟楓林閣和落香小居。”
劉雲峰道:“因為老管家的原因?”
釋道安道:“不隻是因為老管家曾去過楓林閣。”
劉雲峰奇道:“那是為何?”
釋道安笑笑道:“昨日伊葉隨風跟蹤文逸也曾去到楓林閣,而且還在那兒見到了大世子。”
劉雲峰心中一驚,道:“文逸和大世子都去過楓林閣?”
釋道安點點頭,道:“不錯。”
劉雲峰想了想,接著說道:“據說楓林閣的幕後老板就是天機宮,難道三人是去那兒買些消息?會是巧合嗎?還是三人之間有聯係,或者有什麼秘密?”
釋道安搖搖頭道:“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我才要去。”
劉雲峰問道:“那落香小居呢?”
釋道安道:“隻有親眼見到過一個人的麵容,親眼聽過這個人說話,才能判斷這個人如何。我想見一見這個三世子一直在意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有何種魅力。”
劉雲峰笑道:“希望你不會也沉迷進去。如此一來,你我分頭行事,那我先去了。”
說完,劉雲峰轉身走了,去做該做的事情去了。
釋道安緩步出了平西王府,邁著八字步,一步八晃,向著落香小居慢慢踱去。
流月城,城西,城西有條木葉巷,巷中有座落香小居,落香小居內住著一個女子。
流月雙花,弦月雙姝。玄機多才,文逸多情。
那個叫做文逸的女子就是住在這個木葉巷中的落香小居內。
木葉巷中有幾株柳樹,嫩芽早已生,細條也已綠,風吹,仿若女子的細腰擺動。
柳條青,雨蒙蒙;柳條幹,晴了天。
這晴天的柳枝是如此多情,就像情人的手,輕輕拂過你的胸口。
柳陰直,煙裏絲弄碧。清明不戴柳,紅顏成皓首。
清明已過,端午已近,這柳依然枝輕撩春風,掃麵迎過客,也輕輕拍打樹下的那個人。
那人穿著一身灰色長衫,頭戴著一頂鬥笠,看不出樣子。
頭稍微揚起看著前麵的一間小院的大門,落香小居的大門。
大門緊緊關閉著,一點要開啟的跡象都沒有,唯有風敲在門上。
那人看著大門,嘴中不停地碎碎念,仿佛在說著什麼事情,又或者很入神地想著事情。
釋道安緩步走來,還是一步八晃,慢慢踱過去。
終於能聽清那人的言語,原來是昔年蘇和仲的一首詞,悼念亡妻之詞。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
那人聲音低沉,語聲有些許哽咽,仿佛有所感,有所想。
忽然那人轉過頭來看見了釋道安正在緩緩走來,然後轉身走了。
走得不快,可是卻已經到了另一條巷子的入口,沒入巷中,消失在柳輕風微中。
釋道安沒有看清那個人的麵孔,甚至連臉都為瞧見,隻看到了穿著蓑衣,戴著鬥笠。
望著那人遠去的背景,消失的巷子,釋道安沒有追上去,而是若有所思。仿佛在回想往事,又像在琢磨這個在樹下念詞的人是誰,又好像什麼都未想,隻是在柳下風中發呆而已。
伊葉隨風昨日曾見此人來過,今日又來,必是來見文逸,可為什麼不進門呢?
釋道安緩緩來到了落香小居的大門前,輕輕敲著門上的鐵環,咚咚咚。
過了有一炷香的時間,門後麵傳來一陣腳步聲,很輕,就像走在軟軟的沙灘上。
接著一陣聲音飄來,在這風中,仿若燕語鶯啼:“誰呀?來了,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