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城北有座山,名為北山,北山上有座寺,名為北禪寺。
流月城南也有座山,名為南山,南山上卻沒有寺而是有座道觀,名為玄妙觀。
北禪寺很大,香火也很旺。
玄妙觀卻很小,甚至已經破敗不堪。
釋道安去過北禪寺,見過糊塗方丈,見過希蘊,見過不少的僧人。
現在釋道安就在破敗荒涼不堪的這個小小的玄妙觀前的一顆鬆樹上躺著。
北山要比南山高,亦比周圍的整個圍繞在流月城周圍的山高。
而玄妙觀就位於山的最高點,觀前鬆樹又恰值繁盛之時。
釋道安舒服地躺在一個枝椏上,扭頭看著遠處的流月城,一覽無餘。
劉雲峰從密室出來後就被釋道安支走了,離開了流月城,去了一個地方。
因為釋道安想確認一件事情,一件與現在無關卻很可能有關的事情。
也許還有一件事情需要在流月城的案子完結之後親自去一趟那個地方。
承諾,總該是需要踐行的。
一諾千金。
釋道安看著遠處的流月城,可心思卻未在這兒。
他在想,在思考,在回憶。
流月城平西王府內的那件案子倒是很簡單。
雖然不知道凶手是誰,可是已經知道了犯案手法。
然而有些事情卻是釋道安很在意的,比如密室內的那個裂痕,比如那個神秘的黑衣人。
當然更在意的是二十多年前的平西王府的那場襲殺。
還有昔年的那對奇怪兄妹的故事。
釋道安不知道是不是與現在的案件有關,但他真的很感興趣。
所以劉雲峰走了,替釋道安去確認一些事情。
有的人走了,有的人就會來。
不管是你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的,有些人總歸是要來的。
現在樹下就站著一個人。
那人麵帶黑巾,一身黑衣,身材細長,背著一把劍。
一把細細長長的劍。
那人就站在樹下,像釋道安一樣看著遠處的流月城。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可是並不平靜。
風不大,可是兩個人的心卻不平靜。
有心事的人並不是看起來的那麼平靜。
釋道安忽然開口說道:“這兒的風景很不錯呀。”
樹下的黑衣人亦是說道:“的確很不錯,整個流月城都在眼下。”
釋道安道:“可惜有些人卻不解風情。”
樹下的黑衣人道:“我嗎?”
釋道安道:“這兒好像隻有我們兩個人吧?”
樹下的黑衣人道:“好像似的。”
停了一下,黑衣人又接著道:“我不應該來嗎?”
釋道安道:“來不來是你的自由,我怎麼判斷呢?”
樹下的黑衣人道:“可是我還是來了。”
釋道安道:“所以你還是有理由來的。”
樹下的黑衣人道:“不錯。”
釋道安道:“什麼理由?”
樹下的黑衣人道:“有些人管了不該管的事情。”
釋道安道:“我嗎?”
樹下的黑衣人忽然笑笑,學著方才釋道安語氣道:“這兒好像隻有我們兩個人吧?”
釋道安打了個哈哈,無奈地點點頭道:“好像似的。”
停了一下,釋道安道:“那麼閣下來這兒是做什麼呢?”
樹下的黑衣人道:“好人總是長命的。”
釋道安道:“那我算不算是個好人呢?”
樹下的黑衣人道:“應該不算。”
釋道安道:“所以我們總歸不是一路的。”
樹下的黑衣人道:“我很希望我們是一路的,隻是可惜了。”
釋道安忽然縱身一躍,落在地上,看著站在樹旁的黑衣人。
這個人比自己略高些,但有點瘦,可是卻很精神。
這個人隻是隨隨便便地站在那裏,至少讓人看起來很舒服的感覺。
可是釋道安卻知道這個人絕不簡單。
隻是簡簡單單地一站,看起來很隨意,很輕鬆。
可是這個人竟然氣息很弱,仿佛已與這大自然融為一體,仿佛本身已經滲入進自然之中。
勢。
武之勢。
而且是已經達到勢之極的武道。
釋道安忽然變得很平靜,看著眼前的黑衣人,開口問道:“問個問題?”
樹下的黑衣人道:“說來聽聽。”
釋道安道:“平西王府的那幾件案子?”
樹下的黑衣人搖搖頭。
釋道安道:“昔年平西王府的那場襲殺?”
樹下的黑衣人還是搖搖頭。
釋道安道:“二十多年前的那對兄妹?”
樹下的黑衣人仍然搖搖頭。
釋道安道:“那是為了哪件事情呢?”
樹下的黑衣人道:“恐怕你是沒有機會知道了。”
釋道安笑笑,道:“看來真是沒有機會了。”
黑衣人不再說話,釋道安也不再說話。
可是誰也沒有走。
沒有走就意味著兩個人會出手。
等待。
有人說這個世界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死亡,因為沒人可以逃得了。
其實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情,那就是等死。
等待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可是即便痛苦,釋道安還是在等待,等待黑衣人出手的那一刹那。
他沒有選擇,也不能選擇。
這個黑衣人已經於自然融為一體,已然臻至他化天地之境。
他化天地,武之勢三境之一。
釋道安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
武林中有句俗語,先出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一招先,招招先。
可是這句話並非適用於所有的場合。
比如現在。
釋道安絕不可能先出手。
一個人無論多麼強大,多麼有實力,也不可能與自然對抗。
尤其是當對麵的這個人已經與自然一體。
所以釋道安在等。
因為釋道安並不著急。
他並沒有想著擊敗這個人,也沒有想殺掉這個人,隻是在悠閑地等著對方先出手而已。
可是對麵的黑衣人卻有顧慮。
因為他來這兒是有目的的。
所以一直耗下去並不利於自己。
於是就在對峙了一炷香的時間後,黑衣人忽然就出手了。
毫無征兆。
出手幹淨利落。
刹那之間,黑衣人手中的長劍如奔雷直奔釋道安的麵門。
側身一閃,釋道安的手輕輕按在了指塵刀的刀柄上,可是卻沒有出刀。
黑衣人的身子很慢,隻是在慢慢地接近釋道安,可是那劍卻很快。
劍在變。
劍術,劍法。
快劍。
這是釋道安見過的最快的劍,甚至比西門小雪的劍還快。
若隻是快並不足為慮。
快,而且劍在變則就是很危險的了。
劍勢在變,而且是隨心所遇的在變,就像這劍已經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劍即人,人即劍。
這是一種很高明的境界,至少對於釋道安來說是一種很危險的情形。
可是釋道安還是沒有動手,因為他又發現了另外一件事情。
那個人的劍很靈。
靈活,靈動,就像這劍是活的,就像這劍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
所以釋道安在後退,一直在退。
雖然再退,可是手卻一直握著指塵刀的刀柄。
高手相交,一瞬的閃失就是致命的。
可是這個黑衣人就好像沒有破綻,依然招招緊逼,劍劍刺向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