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易忽地笑道:“大哥可知我這些銀兩從何而來?”蕭文駿見他笑得詭異,心下一動,道:“難不成都是你搶來的?”梅易笑道:“大哥果實機敏,一猜即中,不過並非是搶,隻是暫借而已。”蕭文駿笑道:“這一個‘暫借’隻怕是有去無回了。”梅易笑道:“不錯,我隻說借,未說何時還來,想來他們也不指望我還錢的。”歪著頭,吃吃而笑。
蕭文駿淡淡一笑,再不多問。梅易小孩兒心性,說個起頭,本想引蕭文駿再問,這是他生平第一件得意之事,忍不住說出來與他分享,不料蕭文駿性子淡泊,見梅易不說,便也不問。梅易忍了又忍,終於抑製不住,暗罵一聲:“真是個愚木腦袋!”說道:“大哥可知這些錢財我是如何‘借’來?”
蕭文駿道:“以賢弟的性子,想必是從大戶人家化來的。”梅易啐了一口:“什麼化來的,我又不是和尚道士。”抿嘴一笑:“我出門時,背著我爹,隻帶了幾兩散碎銀子,不幾日便花得精光。我沒法可想,隻好去道觀借宿。恰巧那日來了個城裏的員外,陪著老母進香,我見他排場極大,想必不缺些許銀兩,便想向他借些,不日便還。哪知我好言相商,他非但不給,見我孤身一人,竟要欺我……”說到這裏,麵上一紅,升起一股怒嗔之色。
蕭文駿暗想:“你自小嬌生慣養,自不知錢財得來不易,不幾日揮霍一淨也情有可原。隻不知那員外不肯賒借倒也罷了,如何還要欺人?”梅易續道:“我見他可惡,打了他一掌,奪了他的錢財,將他吊在野外黑地,可笑他一個大男人,哭號了整整一晚,號喪一般,當真可笑。”想起當日有趣之景,嘻嘻笑了起來。
蕭文駿給他又怒又笑,弄得莫名其妙,隻當他有些喜怒無常,說道:“他一個不通武功的俗人,受你一掌,哪裏吃得消,又給你吊將起來,必是以為你要殺他滅口,驚懼之下,失聲哭號也是情理之中。後來又如何了?”梅易笑道:“我躲在一旁,守了他一個晚上,待他吃得苦也夠了,這才回轉道觀,暗中叫他家人來救。我怕惹出麻煩,便溜之大吉了。”
蕭文駿嗬嗬一笑,伸手在他鼻尖上輕輕一刮,道:“頑皮!”本是無心所為,哪知梅易霎時間隻覺筋酥骨軟,嚶地一聲,一碗清茶落下,灑了一桌。蕭文駿一驚,忙道:“賢弟你怎樣了?”梅易低了頭去,看不見麵上神色,隻說:“沒事。”聲音細若蚊蠅,幾不可聞。
蕭文駿仍不放心,說道:“為兄追隨先師,頗通醫術,待我給你瞧瞧。”伸手在他腕上一搭,隻覺他脈搏忽快忽慢,全無規律,不由大驚,說道:“易弟,你是不是練功走火,丹田可感滿漲欲爆?”要知習武之人,最忌練功躁進,走火入魔,那時身如僵癱還在其次,一不小心便送了性命。梅易所練武學獨辟蹊徑,雖是玄門所傳,卻不在蕭文駿認知之內,生恐梅易少年躁進,離家日久,失了長輩護持,竟練出岔子,這才有此一問。
梅易隻是擺手,輕輕將手掌抽了回來,說道:“大哥不必擔心,我隻是有些勞累,不礙事的。”心中百味雜陳,如鹿竄撞,亂作了一團:“這個大哥真是無禮,人家的鼻子哪能說碰便碰?幸而我知他並非有意,否則隻這一下,我便要……”便要什麼卻不敢再想。
蕭文駿見他不肯讓自己號脈,想必有甚忌諱,不好勉強,便道:“易弟,你先喝一口茶。”喚來小二,將桌麵抹淨,又倒了一杯清茶,遞到他麵前。梅易長吸一口氣,抬起頭來,啜了一口茶水。
蕭文駿見他麵上潮紅,隻道其病未退,說道:“賢弟,你所練武功甚是奇特,與為兄所學同為道家,但頗重陰柔一路,想來你是陽剛之體,陰陽不能相容,這才並發,這幾日你不要再練內功,等我琢磨幾日,如何壓服你體內真氣再說。”眉頭緊皺,顯是深為其擾。
梅易見他自作聰明,猜想自己病因,甚感好笑,又見他神若身受,苦苦思索破解之法,有覺有些感動,一來二去,心也自亂了。蕭文駿閉目深思,將師父所傳醫道武學盡數默想了一遍,想要找出化解之法,哪知越想越亂,竟是茫然而無頭緒。哪知梅易本無所病,偏偏先入為主,怎麼會有辦法?
梅易見他滿麵正經,不好打攪,隻默默喝茶,過得良久心境方才平複,臉色漸轉正常,說道:“大哥,你不要亂想,我沒病的。”蕭文駿睜眼道:“胡說,脈象忽強忽弱,氣息不定,血氣升騰,怎麼沒病?趁你年紀尚小,治之不晚,再脫的幾年,便棘手之極了。”事已如此,梅易也不知如何說道才能令蕭文駿信服,將心一橫,說道:“大哥若是不信,再給我把脈便知了。”將一隻欺雪賽霜的皓腕伸到他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