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使還是魔鬼(1 / 3)

我坐在這個城市的紀念碑下,目光黏糊而散亂。

我麵前矗立著一堵“牆”,一堵白色粉嫩的肉牆。牆的右邊是一株黃桷樹,葉片翠綠,葳蕤而生動。左邊呢,那也是綠,仿佛才從炒鍋起鍋的韭菜一般濕淋淋油亮亮的綠。在那綠上,綴滿了火紅熱烈的花朵,好像燃燒得憤怒的火焰。那是夾竹桃,一種不起眼卻生命力極強的花。四月的暖風吹過來,樹兒低吟,樹枝亂晃,那火紅的夾竹桃爭先恐後地簇擁著,活像一個個搔首弄姿的女郎。

我麵前站著一個嬌媚性感的女人。天哪,我該怎樣形容,閉月羞花?精美絕倫?好像在我的詞典裏,沒有能準確形容她的詞語。

來幽會前,我還特地看了我最喜愛的《太公兵法》。哈哈,擒獲女人心,難道不是對敵作戰?我的基本戰略方針是三略的《上策》。春秋戰國時期的軍事家薑尚諄諄告誡:《軍讖》曰:柔能製剛,弱能勝強。柔者,德也。弱者,賊也。弱者人之所助,強者怨之所攻。

喧囂的城市在我麵前黯淡,而她則如一輪朝陽在我麵前冉冉升起。我心裏直犯嘀咕,這是天天晚上與我在網絡上聊天、曾多次視頻上看過的女人?哈,她真敢想象啊,居然荒唐得讓我這與她在這城市中心見麵。難道她心懷叵測,要讓我在我們的市花夾竹桃和市樹黃桷樹前丟醜?

“於美人?”我站起來,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這可不能是夢境啊!

“流氓兔?”她嫣然一笑,朝我伸出纖纖素手,那也是白,炫目張揚的白。

這是一個渾身細白的女人,高挑,粉衣白裙,黑亮的秀發波濤一般卷曲著。娥眉高翹,水汪汪的大眼睛殷殷地望著我,特會說話那種。一股蠱惑人的香味侵襲過來,這是一種花魅型香水,大約是克裏斯汀·迪奧中的一種,外文名字Poison,中文毒藥。她,能是毒藥嗎?

我故作鎮定,將手伸了出去,特紳士地說:“美女,我流氓但不是兔,所以我不會撒腳丫遁逃。也許在你這大美女麵前,我能是一棵永遠屹立的樹,一棵特挺拔特粗壯的樹,例如,我們的市樹黃桷!”

她笑了,笑聲清脆鈴鐺一般。清冽的眸子裏波光盈盈,黑葡萄樣眼瞳裏晃動著一個小小的人。那就是我嗎?一個在美女麵前黯然失色的小官員,一個自以為是的城市精英?她抿抿紅唇,嘴角上翹,特矜持那種。嗬嗬,美女啊美女,你同我玩貓捉老鼠遊戲,但誰是貓,誰是老鼠呢?

“是嗎?那最好了。男人,就該虛懷若穀,硬朗,拿得起放得下。不過你這比喻明顯有點邋遢人。你是市樹,那誰是市花?市花圍繞市樹轉,難道我隻是那夾竹桃?啊?”

哈,這個妖精樣嬌媚的女人,沒想到她的小腦袋也這樣聰明夠用。我說:“天地良心,我哪裏是這意思!你這麼漂亮養眼,最起碼也應該是迎春的臘梅爛漫的山茶,或者高貴的玫瑰外來的鬱金香。”

“不!”她接過我的話頭,“我才不做那些妖精十八怪的花,我就想做夾竹桃,她生命力極強啊!在我們農村,土地貧瘠也好,幹旱暴雨也罷,它都歡歡實實,開得滿山遍野。花也平常,不張揚也沒有香味。哦,帥哥你曉得不,夾竹桃汁液含強心苷,那可是厲害東西,隻要在你胳膊上注射那麼一小點,乖乖兔,你就給我四腳蹬腿玩完吧!流氓兔,你是我網上結識的朋友,也是我網絡上唯一真誠的朋友,哈,城市精英?”接著她拋我一個媚眼。

我嘿嘿一笑:“哪裏哪裏,虛妄之言,姑妄聽之,姑妄聽之吧!”

她微微一笑:“流氓兔,在網上我們都已經談婚論嫁了,我是爽快人,我因為相信你從而也相信了網絡有真情,你大約不會讓我失望吧?”她接著冷冷一笑,是矜持,還是嘲諷?

初春的風兒刮過來,凜冽甚至還砭人。我望著那堵粉白的牆,以及她身後那些花枝亂顫的夾竹桃,意味深長地笑了。我的笑當然有來頭。

自從安裝了攝像頭與她視頻後,我就對她嬌媚的臉蛋以及輕佻隨意的語言方式瘋狂得著了迷。每天,我猴急地盼著下班,唯一想見的,就是這謎一般的網絡美女,聽她那滑稽可笑的語言,見這堵白如凝脂的粉牆。曾經我還荒唐地按照她的吩咐,給她的銀行卡上打了錢。那是1000塊啊,幾乎是我半個月的血汗。可是,《紅樓夢》裏的奶油小生賈寶玉尚且能撕扇子博千金一笑,我吳正為自己心儀的女人破費,難道還能畏懼?

此刻,摸著褲兜裏麵那厚厚一疊鈔票,我知道自己有主心骨。

“美女,初次見麵怎麼消磨時光,我請你?”我眯縫著眼睛看她。這時我想起了同科室小六子的諄諄告誡。小六子曾說,在美女麵前,你得想象自己是王子,是世界富豪的兒子,是英國王儲,是君臨天下的帝王,而她隻是你的小小臣民。你高貴,她低賤;你偉大,她渺小。你要想象自己是泰山,而她不過僅僅是泰山下麵的一棵草,一棵好小好小弱不禁風的草,這樣,你才能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哈,這小六子,真說得好絕。

“我叫於超美。於是的於,超級女生的超,美麗的美。請我就是消費,玩,是小孩子過家家,我們可都是成人。”她用白眼珠挖了我一下。

我心裏一凜,卻打著哈哈道:“哈,好好,我是吳正,口天吳,正義的正。”

她撲哧一笑:“瞧你那樣,還正義啊,我看你都邪門歪道離了譜了。”

這於超美,真敢說啊!望著她那花朵一般的笑臉,我臉上一熱。我加重了語氣:“你說怎樣消費呢?不會讓我請清蒸熊貓,油炸恐龍吧?”我鼓足勇氣大咧咧地說。剛發工資,有了褲兜裏麵的這些子彈,手裏有糧,我心中不慌。“先解決肚子問題,火鍋還是中餐,你老人家說。”

“哪裏吃這些低檔的,既然宰狼,就該狠一點。潮汕海鮮城,你看這堂口怎樣?”她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閃爍發亮。

這美女不簡單哪,知道怎樣宰人,知道什麼東西最貴。潮汕海鮮城我當然去過,那裏裝飾得古色古香,服務小姐個個貌若天仙,進出都是油光粉麵人五人六的人物,是我們這個城市上檔次的酒樓,不過那都是人家請客。我狠狠心,將自己的怯弱壓了回去。薑尚說得極好:因其所喜,以順其態,彼將生驕,必有好事,苟能因之,必能去之。哈哈,這個老兒霸道,真如孫猴子鑽到了鐵扇公主的心裏去了。

我笑眯眯地咂吧著嘴道:“好,海鮮不錯,嘿嘿,潮汕海鮮城更不錯,檔次高,適合我們這樣的消費群體。”我抬頭挺胸,一擲千金模樣朝潮汕海鮮城走去。她緊緊跟在我旁邊,胳膊肘不時碰我一下。我雖然緊張,卻也非常得意自豪。想,要是現在能有朋友看見多好,最好叫小六子那餓狼看見,那麼,他也許眼睛都會綠了:哈,瞧啊,吳正多厲害,有這樣一個靚麗女朋友!

酒樓一共有四層,我們去三樓。電梯裏隻有我們兩人,她朝我嫣然一笑,那眼神好勾人,真的是回頭一笑百媚生啊!“哈,你沒有虛火吧?”她的嗓音真甜美啊,銀鈴一般動人。

我嘿嘿一笑:“哪裏有這說法?這不是咱們網戀第一次見麵,千呼萬喚始出來,千難萬難的第一次,當然該留下一個美好印象,你說是吧?”我忍了忍,沒有將千金朋友、金錢糞土之類的話說出,覺得這個場合好像也不該說那樣的喪氣話。

嘻嘻,她笑了,眸子亮晶晶,笑得好深沉。

我脖子一縮,感覺那眼神就好像子彈,嗖嗖地射進了我的胸膛,我仿佛看見,我的胸口正在汩汩流血。天,良辰佳景,美人相伴,我怎麼有這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