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冰火兩重天(1 / 3)

花臉與我在小餐館喝酒。我們麵前的小菜很一般,都是鄉下家常的豆花啊,臘肉啊,苦瓜啊,馬齒莧啊,土豆絲啊等等,總之是城市酒樓上不得台麵的菜品。

花臉很不滿意,他望著麵前也算琳琅滿目的菜品,用筷子頭指畫著對我指責道:“吳正,你就用這些垃圾食品招待老同學,也未免太寒酸了吧?”

我望著麵前這個白麵書生,這個省報名頭響亮的筆杆子,這個無冕之王。“花臉你將就一些好不好?告訴你,這些東西都是綠色食品,純天然無汙染,你在省城根本不能嚐到,你還有意見?我就是考慮到老同學,把這露腚揚名的機會讓給你……你說,省報哪個老記我不熟悉,為什麼找你,你用那豬腦子想一想。”

我說的是實話,我在市政府秘書科主抓通訊報道,我的文章還經常見報,自然與報社的許多記者結成死黨。我看中花臉,主要就是考慮事情機密,需要心腹之人,悄悄進行,打槍的不要。而且我的主張能讓他接受,我可不能幹既花費精力,又吃力不討好的事。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做這事,與我往常的辦事原則大相徑庭。也許,我背著於美人搞了周玲玲,我在贖罪。哈哈,贖罪,我難道真有罪?

我其實有一千個理由,為我自己的荒唐孟浪解脫。比如動物性使然,比如感情受挫,再比如被動。但不知道為什麼,在風采熠熠的於美人麵前,我還是感到無端的內疚,感到心虛氣短,不敢麵對她那清澈如水的眼睛。

事情是於美人引起。前天傍晚,她讓我吃飯以後上大栗山。我到那裏的時候,她早已到了多時,正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打望風景呢。晚霞瑰麗,晚風習習,透過高大的鬆樹柏樹,可以看見湛藍的天際。空氣很好,有一股清新的味兒。

她身著一條淡雅的連衣裙,頭發在腦後挽作一個結,麵色紅潤,宛若盛開的夾竹桃。那白皙細膩的酥胸張揚著,活像絢麗的綢緞。她幽怨地望著我,沒有責怪我的遲到,隻將我的手握住。我握著她的手,感覺那手冰涼,還有些顫抖。

她沒有理我,卻將身旁一束盛開著的夾竹桃拿起來,放到鼻子下麵聞。

我連忙說:“美美,聞不得聞不得,夾竹桃爛賤有毒,聞了鼻子會爛的。”

她淺淺一笑:“真的?”

我肯定地說:“可不,鄉親們都這樣說。”

她歪著腦袋調皮地對我道:“也許,我是個例外。”

我說也許。

她說:“我就是夾竹桃,我也漂亮張揚,我也爛賤有毒。”

嗬,這個女人喲!我惱怒地望著她夾竹桃花一般的臉蛋,我發現,她果真就是夾竹桃妖精,開放有序,張揚憤怒,怎麼說呢,簡直開放得有些無恥。我真的想一拳揍去,在那上麵增添一些喜劇效果。可是,我是文人,文人動嘴不動手。

於美人自語著說:“於道德居然在榨菜裏麵打殺蟲劑,真是喪盡良心!其實黃光頭是好人,他知道這個事情的根底。報紙捅出這事最好,最好是省報,可惜我沒有關係……想給周大哥說,又覺得這點小事不好打攪……”

我嗬嗬冷笑,我知道她說的周大哥是誰。當你最愛的女人當著你的麵一往情深地推崇其他男人,你就是有再好的脾氣也不能無動於衷,但我……我好恨哪。

天已經麻麻黑了。小風一陣一陣刮來,我們身旁的樹林發出沙沙的低吟。她的臉漸漸在我麵前迷離,化成了幻影,極端不真實。我衝動地將手放在她胸前,卻給她用手狠狠打掉。

“兔,你不要有流氓想法,以為我叫你來,是同你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

我喉頭發噎:“我曉得了。”其實,我不曉得她讓我到大栗子山的真實意圖,她總不會無緣無故約我相會,讓我聽那高深莫測的話?

我逃一般離開了大栗子山……

此刻,我望死了花臉。“花臉,我們是不是好同學,我們是不是苟富貴,毋相忘?”

花臉不情願地嗯了一聲。花臉的臉其實沒有多花,花臉是他在學校的小名,因為他左邊麵頰有一小塊烏黑色胎記。這貨在省城名頭響亮,總招蜂引蝶,是有名的花花太歲。

花臉吃了幾筷子以後,果然讚不絕口起來。

我們是傍晚時分悄悄來到黃光頭家的。當時金烏西墜,天邊燃燒著火燒雲。夕陽下的景物恍惚迷離,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我和花臉喝了二兩小酒以後,都有點頭重腳輕,說話也不著邊際。

花臉說:“吳正你怎麼當的地方土皇帝?我還以為在你這裏,能吃山珍野味,嚐試梨花帶露的村姑,享受世外桃源的生活。沒有想到,住的豬狗窩,吃的垃圾食,連山村美女花花也沒有見一個。哎,早曉得這樣,我真不該來。你曉得不,為了來你這裏,我受到多大損失?我放棄采訪大如意集團,而且他們江總許願,隻要文章見報,立即贈送兩張歐美五國豪華遊團體票。知道嗎,兩張,一張是我,另外一張……哎,我真吃錯藥,聽信了你的鬼話。”

我厲聲對他嗬道:“花臉,我救了你你還不知道?你這是新聞腐敗!你不曉得,冥冥中有菩薩記載善惡,你做了好事,給你記一個紅點,你做了壞事,給你記一個黑點。善惡到頭終有報,哪怕你跑到鄉下!快,謝謝我,謝謝我。”

花臉笑了,笑得風生水起。

我找的內線就是黃光頭。黃光頭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得知明星公司榨菜的問題。黃光頭從黃桷樹搬家,就住在明星公司院牆外麵。最近他喂養的雞一連瘟死了好幾隻,弄得他十分惱火。那天他站在院子裏抽煙,卻見天空嗡嗡嗡嗡飛過一群蠓蟲,突然如下雨一般掉在地麵,他家的雞見了趕緊過去啄食,卻見那些興高采烈的雞,隻來得及高興一會,就即刻抽搐著蹬腿玩完。黃光頭百思不得其解,他揀起一隻雞仔細地查看,卻沒有看出任何疑點。放到鼻子下麵他卻聞到一種怪味兒,那是一種殺蟲劑的味道,好辛辣。黃光頭躡手躡腳走過去,在院牆的壑口處站下了。那壑口是暴雨衝擊而成,不大,但是卻能使人探頭看清楚裏麵的動靜。黃光頭一看就明白了,原來裏麵是明星公司的榨菜池,明星公司為了消除蠓蟲,居然在池子裏噴灑殺蟲劑。

我和花臉果然看見黃光頭所說的情景,花臉還用攝像機照相機把資料整得紮紮實實。臨走,花臉興奮地握著我的手,大包大攬地對我說:“吳正,你太有才了,居然讓我捕捉到這樣有價值的新聞!我不會吃獨食,文章見報時將署上你和我的名字。”

我嚇得臉色都變了,罵道:“花臉,你真是豬腦髓啊,我在這裏當地方官,還把這事情捅出去,我不是漢奸特務?我的名字真要見報,我還在不在黃各莊混了?”

花臉連連點頭:“吳正你說得很對,確實有這個後遺症。不過我就納了悶了,你既然這樣愛護自己領地,為什麼還將這事情告訴我?”

我兩手一攤無辜地道:“我的老弟呀,我不是善良嗎?我不是外來人嗎?我就是讓他們吃點苦頭,朝正道上走!”

花臉一把抓住我的手,眼眶都潮潤了。他搖晃著我的手讚歎道:“老吳,無名英雄呀!你放心,我回去後一定抓緊時間,將這喪天良的事件公諸於世!”

三天以後,省報頭版刊登了署名為正義的文章《榨菜廠老板,人命可等於蠓蟲?》文章還加了編者按。文章見報後,省市有關部門立即組織人員到明星公司調查,並罰了款,做出限期整頓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