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難耐的無眠之夜。
於美人和衣躺在床上,臉靠著牆壁。我拿了一隻枕頭,抱著一床鋪蓋,睡在了沙發上。屋裏異常寂靜,隻聽見時鍾滴答滴答的聲音。我仰躺著,耳朵卻異常警醒,連她那絲絲縷縷的呼吸都能聽見。她顯然也沒有睡著,不時地翻身,而且將聲音弄得很響。我不知道她是故意這樣,還是不經意間弄出的。
我到底該怎麼辦啊?舍棄於美人與她離婚,當然是最好的辦法,但是我實在割舍不下她啊!這個狐狸精,她的音容笑貌,甚至她那惡狠狠的斥責,都讓我怦然心動,難以忘懷。她已經滲入到我的骨髓,融化在我的血液裏了。
我到底該怎麼辦呢?
風,嗚哇吼叫著刮過屋頂,發出沙沙的聲響。突然傳來一聲啪嗒的脆響,想是瓦片掉在地麵被打碎了。我被驚嚇出了一身冷汗,腦海卻突然電光石火一般產生一個想法。這個想法來得那麼突然,那麼動人心魄。是啊,我為什麼要做冤大頭,我難道不可以逼迫她做掉那個冤孽?就是啊,做掉以後,我們還是一對幸福愛人,一對前程遠大的生活伴侶。
我衝動地爬起身,將燈拽開。她仿佛已經睡著,可是當我的手剛要挨上她的肩頭時,她卻猛地轉過身來,眼睛瞪得溜圓溜圓,聲音卻異常柔和,溫軟得比溫水還低幾度:“噫,流氓兔,又想幹壞事?不是才承諾約法三章嗎,怎麼這樣沒有骨氣?”
她溫軟的話,好像一把軟刀子紮中了我的心髒,雖然異常疼痛,卻流淌不出一滴鮮血。在她引而不發的威勢下,我感覺自己頃刻之間矮了下去,頹然低下了自己高昂的頭顱。我的男子漢雄風早已去了爪哇國,完全不敢正視她的眼睛,那錐子一般的眼神喲!我走回沙發,疲乏地躺了上去,感覺自己好像吃了敗仗被囚禁的士兵,一切都隻能聽天由命了。
她注定是我的主宰,君臨天下的女皇,而我,隻能是她最忠實的奴仆而已。
她緩慢地爬起身,坐到了床沿上。她的雙腿修長,蹺著二郎腿。“流氓兔,我可以打賭,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
我未置可否。這個妖精,心中想法千奇百怪,我從來不知道她心中究竟想著什麼,盡管我有《太公兵法》。而她,卻好像我肚子裏的蛔蟲,我的想法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想我墮胎,是不是?”
我閉上了眼睛,一顆顆碩大的淚珠子,順著我的耳根子,滾落在枕頭上。
“嗬,流貓尿了?好喜劇呀,流氓兔,你好有表演天分,真能做一個演員了。我告訴你,這個孩子是我的命,你想墮掉他,我——就去死!”
我痛苦地哀號一聲:“美美,你得為我想一想,我是男人,男人啊!我並不是生理有病的男人,我們有了他,天天麵對,我不慪死才怪!”
“你怎麼老想著這孩子是別人的?哼,連自己親生骨肉都懷疑,那這個世界你還相信什麼?”
“可……可……我們每回不是都有安全措施嗎?”我索性賭氣地閉上了眼睛。“美美,這孩子絕對不是我的——就算是我的,我也不想要!”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怎麼管得著?還是那句話,一,婚既然結了,我們就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我絕對不會離婚的;二,孩子,我不會打掉。我說完了,你看著辦吧,我可要洗冷水澡了。”一陣流水嘩嘩聲之後,她渾身濕漉漉地走出來。洗過冷水澡以後的於美人,臉色紅潤,目光清冽如水,張揚的酥胸如一麵迎風招展的旗幟。
我閉上了眼睛。
她將燈關上了。正在這時,突然屋門砰的一聲巨響,那聲音好大,就像炸響了一顆手榴彈。我大喊一聲:“誰?”迅疾地起身,順手摸了一條扁擔將門打開,外麵漆黑一片,除了風聲沒有任何聲響。
於美人也起來了,她將我朝身後一推,慢條斯理地對著空曠的院壩道:“鬼,你真的是鬼啊?你既然敢砸門,就應該敢站出來。”她突然尖銳地笑起來,咯咯的笑聲活像長了翅膀一樣在漆黑的夜空翻飛。“鬼,我曉得你是哪個了。你不要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我認識你到骨頭裏去了。哈,你等著吧,既然你要這樣幹,我也對你不客氣。你想知道的答案,很快就可以見分曉。”說罷,將我袖口一扯退回屋,將門狠狠關上。
回轉身,我見她端坐床頭,臉色煞白,嘴唇不停地哆嗦著,白皙如紙的酥胸上,那塊標誌性的問號形疤痕紅得觸目驚心。她喉嚨裏嘶嘶作響,還不停地打著幹噎。“流氓,流氓喲……”她終於咆哮起來,那低沉而淒厲的嗚咽般聲氣,宛若利箭一般破窗而出,朝漆黑的夜空直端端地射去。
這個可憐而硬氣的女人喲!望著她那歪擰扭曲的麵孔,一瞬時,我心中對她的所有不滿,所有憤恨不翼而飛。我感覺自己心裏好痛,這個女人,這個讓我如癡如狂愛不夠恨不夠的女人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