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第二天 第九回 二胡·笛子·琴(1 / 3)

“秋色豔湖濱,桂花香滿城。香風吹不斷,冷露聽無聲。

撲鼻心先醉,當頭月更明。芙蓉千萬朵:臨水笑相迎。”

這便是桂湖秋色,清美迷人,

但桂湖又豈僅止於秋色?豈僅止於月色?

古陽國誌記截:“蜀以成都、廣都、新都為三都,號名城。”

新都的桂湖,濃綠豔紅,柳暗花明,猶有小西湖之稱。

笛聲清音,傳自綠陰深處。

蕭秋水拄劍抬頭,舉目清潭如碧,紅柱綠瓦,一片新喜的景意,霧氣還氤盈在潭上,猶未散去,潭上荷葉清蓮,新遇晨曦。

隻見桂湖上一道金紅的橋道,直搭到湖心去,給人一種在陰涼花景中輕曼絢麗的感覺。

蕭秋水自幼長在成都,當然知道那就是“杭秋橋”。

笛聲就從“杭秋橋”那端悠悠傳來。

蕭秋水隻覺在煩躁中一片清涼,禁不住蹣跚著往“杭秋橋”走去。

碧湖映潭,何其新翠。

那湖上的水,深邃而寧靜,像一麵光滑的古鏡,鏡上沒有魚波。

“杭秋橋”盡處是桂香柳影的“聆香閣”。

這裏水間旁的桂樹,有六百多株,卻有上五百多年的曆史,還有:一株丹桂王。

草亭如蓋映清流。

亭上有人,笛聲揚起,悠悠嫋嫋,正是共長天一色,遼遠方盡,那二胡卻哀怨方新地接奏下去。

啊,親情、感情、遠景、兄弟朋友,一一都也許哀傷地在樂音中點描著,讓人深心地愴痛。

蕭秋水禁不住往“聆香閣”上走去。

“聆香閣”中有三個人。

蕭秋水快要走近的時候,那二胡已愈低愈沉,終渺不見。

然後那清婉鏗鏘的揚琴聲又響起。

錚淙宛若流水,激在石上;如將軍上馬時的環佩,係在鞍上。

樂音中有清婉,亦有壯誌豪情,要拔劍去聞雞起舞。

蕭秋水聽著,不覺熱血盈胸。

他本是性情中人,喜詩詞,愛音樂,更嗜邀遊天下,結交四方。

現隻見:閣中亭上,有三個人,兩個男子,一個女子。

女子正吹笛子,相貌平凡,手持一青綠得清澈的短笛,笛子很粗但笛孔很大,與一般笛子,很不相同。

灰袍男子拉二胡,胡琴古舊,棱棱高瘦,肩膀低垂,看上去隻不過二十來歲,但他的神情,如五六十歲的老人,已了無生機。

正在彈奏的是一白袍男子,這男子稍為清俊,相貌亦覺稚嫩,膝上的揚琴又寬又長,所發出的樂音,卻是高山流水,清奇無比。

一曲已終,蕭秋水忍不住拍手叫好,才發覺臉上已掛了兩道長淚。

白袍男子雙手一收,姿勢極是嫻恬,舉目笑道:“幸蒙尊駕雅賞,為何不移尊入閣一敘?”

蕭秋水笑道:“在下路過此地,能聞清音,實是萬幸,不敢以俗步驚擾先生雅奏。”

那女子忽然道:“見君眉宇,聽君言語,公子可是受人追殺,迫來此地?”

蕭秋水一怔,擲劍長歎道:“正是。在下走避倉皇,又與同行兄弟友儕失散,內心悲苦,無複可喻。”

灰袍男子緩緩道:“兄台既然身逢大難,又有緣得此相見,蒙兄賞聽,吾輩當再奏一首,以解兄台內心積鬱。”

白衣男子與綠衣女子都點頭說好,蕭秋水見三人如此儒雅,且又投緣,更喜所奏之樂,心中很欣喜,當下道:“在下既將遠行,難卜生死,能在陽關西出之前,再聽三位仙樂,是在下之福也,蓋所願求,祈聽雅奏。”

綠笛女子斂衽道:“公子客氣。”

白衣男子錚瓊地調了兩下弦,舒身道:“請兄指正。”

蕭秋水亦回禮恭敬道:“豈敢豈敢。”

灰袍男子緩緩地提著二胡,置於腿間,緩緩道:“那我們開始了。”

白衣男子與綠笛女子齊道:“好!”

突然之間,自琴、自笛、自胡,抽出了三柄清亮的快劍,水濺一般刺到了蕭秋水的咽喉!

三柄鋒銳的劍尖,猶如長線一點,都抵在蕭秋水的咽喉上!

蕭秋水沒有避,也來不及避!

蕭秋水連眼都沒有眨,他驚愣,他詫異,但他沒有害怕。

蕭秋水沒有說話,他的劍還插在亭中地上。

白袍男子肅然道:“好,好漢!”

綠苗女子道:“你不怕死?”

蕭秋水道:“怕。我最怕就是死。”

綠笛女子奇道:“為何你現在不怕?”

蕭秋水端然道:“怕還是會死。”

綠笛女子道:“要是我們覺得你怕,就不殺你呢?”

蕭秋水道:“我蕭某人要生要死,不需要別人來決定!”

綠笛少女見他既無自負、亦無自卑的神情,忍不住道:“現在也是?”

蕭秋水道:“現在也是。”

綠笛少女眼中抹過一絲迷茫的神色,喃喃道:“是……是……我也是……”

白袍少年忽然接道:“我佩服你。”

蕭秋水正色道:“我也佩服你們。”

白袍少年奇道:“為什麼?”

蕭秋水笑道:“不是佩服你們的劍快,而是佩服你們的音樂好。”悠然了一會又接著道:“那還是很好很好,很好的音樂。為什麼你們要個別吹奏,而不合奏?剛才一擊,已足可見出你們出劍配合高妙,了無形跡,是絕對能合奏出更好的音樂的。”

白袍少年與綠笛少女聽了這一席話,眼裏都綻放出熾熱的光芒,連握劍的手也抖了一抖,隻有灰袍男子還穩穩地握著劍,但也抬了一抬目。

那目中的神采亦是奮烈的。

白袍少年忍不住道:“你不怨我們?”

蕭秋水奇道:“怨你們什麼?”

白袍少年道:“你是被我們用計而擒,現在隻要我手上一送,你就——”

蕭秋水坦然笑道:“有什麼好怨!你們是用音樂吸引我,也就是用音樂擊敗我,敗就是敗,有什麼好怨!”頓了一頓,喘然道:

“可惜,可惜我身上還有任務未了……”

白袍男子難過地道:“但我們還是騙了你,”低下頭去。咬著嘴唇,道:“而且是要殺死你。”

蕭秋水默然一陣,道:“我知道。”

白袍男子忍不住道:“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要殺你嗎?”

蕭秋水苦笑道:“不知道——不過,我想,你們一定有你們的理由的。”

白袍男子黯然道:“因為……因為……因為我們就是三絕神劍的三名同門,笛劍江秀音,琴劍溫豔陽,胡劍登雕梁。”

蕭秋水失聲道:“你們……你們就是‘三才劍客’!”

白袍男子點頭,道:“三劍聯手,江湖莫敵!”

灰袍男子突然說話了,一說就是喝道:“收劍!”

三柄劍又神奇般消失了,消失在他們的琴下、胡琴裏、笛子中。

蕭秋水摸摸咽喉,抱拳道:“既是孔揚秦同門,敢問因何不殺?”

灰袍男子沉聲道:“因為我們看得出來,你是條漢子,而且也是知音人,對知音人,我們要給他一個公道,但是掌門之命難違,還是要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