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雞足山,掠祝聖寺,到了南盤江,亦即古牂牁水,就是蒙江之所在——
玉函,你死得慘——
唐柔,我要替你報仇。
風和日麗,蕭秋水一行五人,到了盤江。
貴州居中國西南的中心,地勢高峻,海拔一千公尺上下,大部是由石灰岩構成的高原。
境內山峽崎嶇,峰巒重疊,是一個典型的山地。
由於褶曲、斷層和侵蝕的影響,形成了所謂“地無三裏平”的現象。
境內河水湍急,大部分橫切山脈,形成一係列縱深五百到一千公尺的大峽穀。河床高低不平,落差極大,所以出現許多激流與瀑布。
河水流經的地帶,有時由溶洞流出地表,成為明流,有時又流進溶洞潛入地底。因此,這些天然的因素,也造成了貴州的山嶺、河穀、丘陵、盆地間的峻奇美景。
在紅水河南盤江地帶尤然。
盡管山色奇勝,但是——
蕭秋水心中很難過。
藍天白雲,水暖風寒,到處都像有鄧玉函的影子。
鄧玉函一路上跟他們一起來,可是到了此地,卻失去了他。
在長江之役,與劍魔之戰,鄧玉函也是在一起的,可是在黃果飛瀑畔,卻失去了鄧玉函。
鄧玉函啊鄧玉函!
唐方的眼睛紅腫,在風中,那浮漾如波的眼,更添幾番迷人。
她認識鄧玉函他們隻不過些許時候,可是對這一群熱切可愛的朋友,已經有了深切的感情。
左丘超然、鐵星月、邱南顧更是悲傷無限;想起鄧玉函生前驕傲愛玩,絕不希望有沉寂寥落的時候。
鄧玉函從不希望朋友兄弟沉落悲愴。
所以他們要強撐歡樂。
可是歡樂是強撐就可以獲得的嗎?
天下那麼大,世界那麼遼闊,可是缺少了鄧玉函。
鄧玉函,他不再活著了。
鐵星月強笑道:“傅天義、沙千燈、孔揚秦,都是死在咱們手中,權力幫也該醒醒,知道咱們的存在了。”
邱南顧道:“豈止要知道咱們的存在,還要知道,有一天,要權力幫瓦解在咱們手裏。”——
他們都是年輕,而藝高膽大,更且胸懷大誌,這幾句話下來,已無視權力幫的權威。
蕭秋水心中一動。
若然劍廬有難,天下英雄來救,還怕什麼權力幫?
然而急人之難,助人之義,舉世非之而不加沮的人,實在太少太少了。
在任何一個需要救援的地方,得到的往往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雪上加霜,往往不是仗義援手,而是落井下石。
需要救援的時候,往往自顧門前雪,而不顧他人瓦上霜,也因為如此,惡者強取豪奪愈多,權力幫等反而成了光明正大,黑道成了正派。
蕭秋水年少而有大誌,又激於友人兄弟唐柔、鄧玉函之死,忽然意興霓生,說了一句:
“好!我們為什麼不組織一個為俠而聚、為義而立、為道而戰、為理而存、文武合一的社呢寧凡是有難而存義之道,縱九死,我們仍要舍身去奮鬥、去爭取!”
“好!”左丘超然也意興頓生,這些日子以來,以他們數人“後生小輩”,居然可以屢挫“權力幫”,心中也大有豪氣:“隻是,隻是就我們幾……”
“喝!”鐵星月呼吼一聲,豪氣方起,“有我們就夠!有誌於此的人自然會跟我們在一起,無誌無勇的人,多一個也是濫芋充數!”
蕭秋水也豪興大發,“我們不但要組織起來,而且還要擴大,而今宋遼交兵,有誌於複國退敵,還我河山的,就在一起;要苟且偷安,貪圖逸樂的,且由他去!”
“正合我意!”邱南顧一拍馬屁股,駿馬人立長嘶,邱南顧興衝衝道:“我們隻要把正義的大旗一插,一定愈多人來,隻是……隻是我們叫我們名目?叫什麼幫,什麼派,什麼門,總是不好。”蕭秋水笑道:“咱們義結金蘭,就叫‘義結金蘭’好了,生死同心,憂戚相共,誓滅外寇!”
唐方笑道:“好名字!但神州北望,國破山河,應以國為本,家為先,不如就叫‘神州結義’,把‘金蘭’二字去掉!”
蕭秋水撫掌歎道:“如此甚好。”此時鶯飛草長,白雲天遠,但見盤江水滾滾東流,無盡無憂,蕭秋水歎道:“此番一結義,不知日後江湖上如何說咱們?年少結義,不懼危難?少有大誌,狂妄自大?哈哈哈哈!”
鐵星月仰天大笑道:“我家自我家事,好漢英雄膽,管他怎麼來說著?!青燈丹心,自有丹心青燈照!”
邱南顧也大笑道:“狂就狂!妄就妄!有什麼了不起的!要成大事、立大業,誤會、攻擊,怎免得了!”
唐方笑靨如花:“還不一定哩。說不定你們是幸運的人,不但力挽狂瀾,定有一日主掌江湖,豎起正義的狂旗呢。”
左丘超然舒然道:“那我們就在盤江結義吧。”
蕭秋水翻身下馬:“要是玉函、唐柔也在就好了。”
蕭秋水忍不住下意識說了這話,大家的心也都沉下去——
唐柔,唐柔,你仍在麼?——
鄧玉函,你活著該多好,武林中正需要你主掌正義的劍芒。
他們翻身下馬,撮土為證,歃血為盟,皇天後土,他們立下了“神州結義”的簡章。
除開唐方,是女孩子,不在結義兄弟之內,但也列入了“神州結義”的組織裏——
直道而行,仗義而戰,鋤強而扶弱,救國而抗敵,是他們顛撲不破的真理——
神州結義。
亂石錚峰,風景如畫。
盤江怪石峭峻,但也如石濤的畫一般,自具蒼勁雄魄。
風吹過,蕭秋水心情美好,卻看見岸邊有一處,遼闊的天地,鵝卵般的石子,生長著幾棵小叢樹。
綠油油的葉子,深的綠,淺的綠,一葉小小的葉子,就像小小的手指頭,就像唐方小小的,珍惜著的手指頭。
好清秀的小指頭。
風吹來時,所有深的淺的綠意的小手指頭都在招手,所有的小手,手手都在招手。
蕭秋水走過去,小樹隻到蕭秋水的腰身。
蕭秋水珍惜地看著那無名的樹,清綠的葉子,卻意外地發現那小樹結著一串串,有熟了變橘紅色的果子,青澀時像葉子一般青綠的果子。
好美麗的果子:人生除了壯大的誌向,朋友兄弟,定有如此美好的小小生機。
蕭秋水向來不喜歡采摘,采摘雖然隨心喜歡,但也形同於扼殺了生機。
可是風來的時候,他的心思更加清晰見底,像小溪一樣,不會如絮似雲,亂成了一團,整理不清楚。
這次他禁不住采了一把小小的果果,“江南可采蓮”,他采的雖不是蓮,但滿心滿意,都是江南。
他把那盈盈的小果子,有鮮亮的橘紅,有清新的油綠,交給了唐方那白生生如玉的小手,他說:“你看。”
唐方就垂下頭來看了;那小小挺挺的鼻梁一抹,很是秀麗。
蕭秋水又說:“給你。”
唐方就收下了。唐方沒有說話。
風自然的吹來,唐方的眼睫毛很長,一眨一眨的,很美。
蕭秋水也沒有說話。
奇怪是那班兄弟在此時此候,都躲到遠遠那邊去,小聲說大聲笑,不知在幹什麼。
烏江。
這裏的烏江不是安徽霸王自刎時的所在地。
此處烏江源出貴州鹹寧縣西之八仙海,東北流入四川境,又名涪陵江,經涪陵東入大江。烏江兩岸峻嶺,河雖不寬,亦不甚深,卻為著名的天險。
貴州最著名的一樓一寺一江一洞,樓就是甲秀樓,寺就是鴻福寺,江就是烏江,洞就是仙人洞。
烏江待渡,最是困難,於是鐵星月找了一處河漢淺顯的,決定烏江躍馬!
躍馬烏江!
躍馬是年輕的日子,年輕人豪壯的事。
他們涉水渡江,方才一半,水花飛濺中,鐵星月卻鐵青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