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旅途風波 (1)
七月天,毒太陽曬得人頭暈眼花,今年開春以後,這一帶就沒下過一天雨,連清漳河也見了底,今年高粱穀子的收成,大概是完了。
寬闊的南北大官道黃塵滾滾,路旁的草木一片枯黃,毫無生氣。路麵積了半尺厚的浮土,一腳踏下去,浮土飛揚。一兩個人走無所謂,人一多,走在後麵的人那就慘了,塵埃像是濃霧,大太陽下三丈外不見人影。
車聲轔轔,河南彰德府至京師真定府的長程馬車,正轟隆隆地駛過小屯鎮,進入磁州地境。已經是午牌末未牌初,還有三十裏方可到磁州淦陽驛站頭。如果沿途不出紕漏,一個半時辰趕到站頭應該綽有餘裕。
那時,磁州仍屬於河南的彰德府,與京師的廣平府交界。從磁州至邯鄲,中間是兩省交界處。北行的旅客,在磁州查驗路引,南行的旅客,則在邯鄲查驗。
官道寬闊,可容六輛大車並行。這是安遠車行的大型客車,六匹健騾,大型車廂可乘坐十二名旅客,但通常僅乘十人,以便攜帶行李以及帶一些貨物。駕車的由兩個人負責,一位大掌鞭,一位小夥計任副手。
車過小屯,車廂內一名中年旅客拍著車窗叫:“大掌鞭,剛才那座小鎮不是小屯麼?怎麼還不打尖,熱得受不了啦!老兄。”
大掌鞭是個四十來歲大塊頭,扭頭說:“別叫,客官。小屯的水井快見底啦!哪有水供給咱們打尖?忍住些,咱們到前麵小漳莊歇歇腳。”
“叭”一聲鞭響,騾車速度加快,車後的塵埃揚得更高,騰升四五丈,整條官道上形成一條滾滾黃龍。
小漳莊在漳河南岸,距小屯約五裏地。莊北是橫跨漳河的大木橋,隻看到河心的一線渾水影。這條漳河從山西太行山流入州境,上源分為清漳與濁漳兩支,經常泛濫成災,河道經常遷徙,時南時北十分討厭,形成河北南部平原的災禍之源。目下這條河是在正德年間南徙而來,經衛縣流入衛河。後來在萬曆十六年北徙,分為兩支,一徑成安肥鄉,一徑邯鄲廣平。以後更是變化莫測,遷徙不定,時涸時濫,令人頭痛已極。
在位於路右,是一座僅有百十戶人家的小村莊,在路側建了一座長長的歇腳棚,五六株高大的槐樹正好避一避灼人的毒太陽。
距小漳在尚有兩裏地,車後蹄聲如雷,三匹健馬衝過蔽天黃塵,並排掠過騾車,最右側的騎士在超越時,扭頭破口大罵道:“兔崽子!幹旱天車趕得那麼快,不讓人走了是不是?他娘的該死。”
罵聲未落,三匹馬已踐起滾滾黃塵,如飛而去。
滾滾塵埃裹住了騾車。大掌鞭苦笑道:“他們三匹坐騎並轡飛趕,蕩起的黃塵並不比咱們少,居然罵起大街來了,真是不講理。”
副手小夥計是個十六七歲的雄壯小夥子,與大掌鞭同樣打扮。青布無袖大褂,燈籠褲打裹腿,小簾草帽,青帕包住了口鼻,隻露出一雙眼睛。目送遠去的坐騎,搖搖頭說道:“六 叔,他們好像是大趙鎮的人。”
大掌鞭點頭道:“誰說不是?馬臀上烙著的大字烙記就是活招牌。也隻有大趙鎮的爺們,才敢那麼囂張。”
“聽說他們的馬都是軍馬,不知是真是假?”
“隻對了一半。他們與盜馬賊有往來,與真定衛的將爺也有勾結,將軍馬的烙記刮掉,敷上特製的補膚膏,落癡時不留痕跡,然後烙上大字烙記,便是大趙鎮的馬了。你可不要到處亂說,小心禍從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