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二三月,江南正是鶯飛草長的季節。
正午時分,一騎黃驃駿馬緩緩向鍾祥縣城馳來。
馬上坐了一名藍衫少年,他來到一家酒樓門前下了馬,一名店家迎了上來,說道:“公子可是潘老爺的朋友麼?”
那藍衫少年怔了一怔,隻見另一名店家快步走了上來,帶著責怪的語氣道:“老張,你怎麼啦?潘老爺不是招呼過了嗎?無論過往客商,凡在本店下馬,一律招待不誤!你怎能怠慢貴客?”
那叫老張的店夥“哦”了一聲,立刻舉手揖客,那藍衫少年心中雖覺奇怪,但事已至此,隻好隨著走上樓去。
他到了樓上,上麵已有三十多名客人,這些人個個身體粗壯,一望而知都是江湖人物。
那藍衫少年走上樓去,既沒有人打招呼,甚至連望也沒有望他一眼,他十分沒趣的坐到一張桌子的下首。
隻聽一人說道:“天煞劍容乃當今第一高手,他的第五弟子屠龍劍龔伯羽更是有名的難纏人物,不知潘老英雄已作了如何處斷?”
另外一人接口道:“天煞劍客名震江湖,門下五名弟子個個身手了得,長江以北全是他們天下,潘大俠縱有通天徹地之能,看來不服也不行了!”
隔桌一人微怒道:“趙兄此言未免太蔑視咱們江南綠林了,我八手仙猿周中第一個就不服這口氣!”
又有一人叫道:“對啊!在下任克定也願決一死戰!”
那藍衫少年聽了心中微微一動,暗想真是天假其便,我本待到山東鳳凰山去找天煞劍客,替恩師了卻三十年前的恩怨,不想會在這裏碰到莫青萱的弟子,那真是再好也不過了。
他忖思之際,忽聽一陣樓板響聲,一個黑臉少年走上樓來,眾人忙起身說道:“原來潘少快來了,不知令尊何時可到?”那黑臉少年躬身道:“家父正與少林百絕大師,武當紫陽道長,華山神劍手李不二大俠商議要事,惟恐諸位久候,特命兄弟先來招呼。”
說罷,又連連作揖。
眾人連道;“哪裏!哪裏!”
一人抗聲道:“不知潘老英雄是否曾作了決定?敢請少俠相告?”
那黑臉少年表情嚴肅的道:“天煞劍客望熏武林,江南若不對他臣服,屠龍劍龔伯羽一到,轉眼便是一場腥風血雨……”
一人叫道:“我歐陽忠偏偏就不服這口氣!
說話這人身材矮胖,兩眼露出灼灼的光芒,他大叫之後還不算數,忽然一下跳到桌麵之上,又大聲道:“咱們江南朋友一向敬重潘老英雄為人,假若潘老英雄不戰而降,豈非大使人失望!”
他說過之後,樓廳之中登時為之騷動起來,有的主戰,有的主降,眾說紛紛,莫衷一是。
那黑臉少年連忙搖動著雙手道:“諸位少安勿躁,家父轉眼就到,諸位有什麼高見,到時請對家父再說吧!”
他目光一轉,忽然發現那藍衫少年露出冷冷的笑意,心想這人是誰?我好象從未見過。
要知此刻來樓上的人,大半都是在江南一帶成名露臉的人物,他見那藍衫少年麵也陌生,便走了過來。那藍衫少年心中一動,暗想他可能是找我說話?
念頭未定,那黑臉少年已到他麵前,說道:“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藍衫少年起身應道:“在下張定遠是也!”那黑臉少年一雙眸子轉了兩轉,直覺張定遠三字太過陌生,忙推下笑臉道:“對不起得很,張兄請到樓下坐?”
定遠大惑不解的道:“那又為了什麼?”
那黑臉少年微微笑道:“樓上俱是江南武林貴寶,張兄名不見經傳,隻好屈駕請坐樓下!”
定遠一聽,不由勃然大怒,暗想你真個狗眼看人低,就是莫青萱親來,我也不懼,你怎麼看不起我?但他隨之一想也罷,我張定遠出道未久,自不知他們這些沽名釣譽的人,哼哼!又有誰知道我是專程去找天煞劍客莫青萱的,他思念及此,當下忍了一忍,默默走下樓來。
原來就在轉眼之間,樓下已坐了二三十人,但聞嘈雜之怕此起彼落,情形比樓上更亂。
一人大叫道:“怎麼啦?潘金輝到了,他的老子為什麼還不見來?”
另外一人道:“聽說少林、武當、華山都有高手到此,潘武雄正在和他們商量呢!”
先前說話那人怒道:“除武當派之外,少林和華山都不算江南武林,和他們相商又有什麼屁用?”
隻聽一人隨聲附和道:“不錯,假若潘武雄不來,咱們可要自行作主了。”
定遠含著滿腹冤屈走下樓來,他聽了幾個人說話,直覺感到樓下的人比樓上的人還要粗豪的多,但他胸有成竹,心中隻是暗暗冷笑。
一會時間,忽見門口人影連閃,接連出現四人來。
當先走著一道一僧,緊接著是一個中年佩劍漢子,一個花白胡須老者走在最後,隻是當四人出現之後,樓下眾人都停止了喧叫,紛紛站起身來。
那花白胡須老者連連向四周打躬作揖,說道:“樓上坐位太少,隻委屈各位在樓下坐一會!”
一人叫道:“樓上樓下都是一樣,潘大俠,請問你對這事作了何種打算?”那老者表情嚴肅的道:“事體大,小老兒一個人不敢作主,此刻正要和諸位商量……”
另外一人不待他把話說完,大聲打斷話頭道:“我九頭龍田風願決一死戰!”
刹那之間,四周都響起附和之聲,那老者連忙揮手製止,隻是他的神色仍十分沉重。
那中年佩劍漢子插口道:“諸位暫且少安勿躁,此事馬上就可決定!”
一邊說一邊拉著那老者走上樓去,忽然樓上又響起了一陣鼓躁之聲。
定遠暗想,那花白老者想必就是潘武雄,那僧道三人,定是少林百絕大師,武當紫陽道長和華山神劍手李不二了。
潘武雄一到,酒席登時開了上來,樓下這些人哪裏有心情吃酒,一個兩個都走上樓去。
定遠暗叫妙啊,你們都不吃,我一個可得好好享受一番。
這時樓下差不多隻剩下他一人,盡管樓上鬧得天翻地覆,他卻毫不心動的獨自慢慢吃著東西。
一名店家朝他望了一望,他笑了一笑,說道:“大哥也來請用吧,如此美食,不用真可惜了!”
那店家怔了怔神,正想答話,忽見店口現出兩個人來……
當先一人滿麵通紅,背插長劍,相貌極是威武,後麵是個文士打扮的人,手搖折扇,樣子十分風流瀟灑。
兩人年齡都近四十,他們聽到樓上爭吵,相互笑了一笑,忽然一眼望見樓下滿桌酒席,卻隻定遠一人孤孤獨獨在吃,那文士使了個眼色,便向桌邊走來。
那文士笑道:“兄台真好雅興啊!我們也來陪一陪吧!”
定遠連忙起身道:“請請,美味當前,僅我一人獨吃,真也大覺無聊!”
那紅臉漢子冷冷地道:“小兄弟,你來這裏就為著吃這一餐麼?”
定遠道:“我本是路過之人,正覺腹中饑餓,不想進來之後就被他們留著,先我叫到樓上去,後來卻又被人趕了下來,唉!真弄得我莫名其妙!”
那文土問道:“樓下比較清靜些,咱們慢慢吃,等會樓上有好戲可看呢?”
定遠搖了搖頭道:“先生這話我就不懂了,這裏又不是戲院,有什麼戲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