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相遇(1 / 3)

一直到很久以後的以後,在陸允淳功成名就的以後,在他的心腸已經磨得象鐵石一樣的硬的以後。

他就開始遺忘所謂的過去,把那些過去當成一場chun夢,或許讓它們永遠的沉淪在失去的深淵裏麵。

他一直以為,隻要有豫但必有立,隻要去努力遺忘,那麼便可以有選擇的留下,所以他應該可以遺忘,畢竟他早已經離開了那個年代那個時光,可是他依舊害怕盛宴烈酒狂歡後的那個心底的影子,是害怕麼,心在那時卻又那般的柔和。

他不敢去回想,隻能去逃避,回想過去隻會撕扯他的心。所以他假裝遺忘,把自己的心腸當做鐵石。

又是很多年以後,當他垂垂老矣的時候,當他又有時睱看著第一場春雨打在他園中的綠荷池的時候,一抹最深的淒涼又開始襲擊著他,他突然感覺到他的心竟然還是那樣的柔軟,除去了所有的艱辛與滄桑,還是象以前那樣柔軟,而那些早已經湮滅的往事,那個他早以為已經死去的自己總會在心底複活。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於是知道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忘切或者擺脫那些因為死亡消逝掉的過去與柔情,曾經的那個少年,那顆曾經溫暖多情的心。在那混雜著甜蜜與痛苦的往事的回憶中,他明白,他一生都將另一個人的靈魂形影不離,朝夕相伴,那個靈魂時時對他無言的提示著過去,他避不開,他永遠避不開,那個內心的靈魂,呀,內心深處最華麗的墓塚,竟是自己建造,於是自己的一生囚禁於那個角落,那個人,那個人他如何能夠避開?她的身體也許已經消近於天際之間,但她的靈魂卻固執的居住在這裏,哪怕他都已經模糊了她的名字,還是會與她的靈魂為伴,這是他的悲哀,還是他的幸事?

他無力的倚在欄邊,看見滿池的碧色蓮花,他便又記起了她的名字,呀,碧蓮,似乎已經是多麼遙遠的以前的名字?而那曾經的有過溫柔似乎早已經永遠留在了那過去的年代。

這池為你而栽的碧色蓮色竟已繁茂了這樣多的年頭!你的魂靈此時可曾站在蓮花深處與我對視,回想著我們的青春歲月年少癡狂?

※※※

長安城。

長安陸家也許還算不上長安門閥最高最富有的家族,但一定可以算做其中之一,除了陸員外的家財萬貫,還因為陸夫人是武林中最顯赫的門派之一:崆峒派掌門嫡親的妹妹。武林大派中的出名人物如何會嫁了富家員外郞為妻?家世清貴的陸員外如何娶了個隻識舞刀弄劍的女子為新婦?

這些的疑問,自然是為外人所猜測著,可是卻早已經無解了。

兩年後陸家的長子出世了,他的出世證實了這是一出恩愛的婚姻,這個聰明漂亮的孩子被取名陸允淳,做為陸家的長子獨生愛子,無論是在長安城的官宦世家,還是長安城中幫派人物,都不敢輕視這個孩子,所以陸允淳自幼享受的幾乎便是群星拱月般的擁戴。

在陸允淳十四歲時,他已經成為長安城中最聲名顯赫的貴公子之一,一直到此時,他還未覺出生活中會有不如意,生命中還會存有缺憾。白天習文,夜間習武,日子過得異常平靜而充實。他的天賦他的身世家勢讓他比別的孩子得到更多的東西,在他生下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人用錦繡為他鋪就了前行的路途,他隻須安然的走過去。

隻是卻沒有想到罷,這樣的日子居然不是永遠!

※※※

相遇那年初春,陸允淳已經二十一歲。卓碧蓮則剛剛滿了二十歲。

隻須倚馬斜橋轉,便見滿樓紅袖招。

這一年,陸允淳相遇卓碧蓮於長安東城。

※※※

陸允淳原擬是為友人送行而出城的。

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折柳相送素來是在灞橋。

所以陸允淳自然是直奔灞橋而去,卻沒承望會在城門口被擁擠的人群阻住了他的去路。

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陸允淳自然很容易看到擁塞的原由:一個烏發少女低垂著頭跪在地上,前麵攤開的白布上暗紅色的字似是鮮血寫就,簡簡單單四個字:賣身葬父。

亂世初定不久,這並不是稀罕的事兒,除了這四個字寫得頗為娟秀之外,陸允淳瞧不出有何奇異之處存在,他不以為意的揚鞭,想驅散人群,良友即將遠別,於他而言,比這裏的事要重要的多了。

可便在此刻,他聽到一個幾乎是熟悉的聲音喝道:“兀那小娘,你要多少銀子?”一個獅鼻闊口的瘦高男子排眾而入,正是長安城出名的無賴胡三。

那少女微微揚起頭,這時陸允淳知道了熱鬧的原因,雖然賣身葬父的女子不少,但如她這般美貌的卻不多見,這是一個憔悴而蒼白的少女,似乎麵帶病容,但這些都掩蓋不了她姣好的五官以及那楚楚的柔弱的風致,她有一張尖尖的瓜子臉,雪白的肌膚,一雙眸子上仿佛蒙著一層薄霧,瞧去便似那晨曦中未沒的星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