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也聽從命令,立刻去卷書閣裏查起了俸祿發放的事情。
唯有李右相還愣愣地跪在地上,一時半會兒有些摸不著頭腦,眼神肉眼可見地迷惑。
還有過這事兒?他怎麼不知道?
李右相下意識地看向封左相,然而封左相注意到他那副迷茫的傻樣,卻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當初這禿子在宮宴上被人奉承的飄飄然,全然忘了東南西北的樣子,不記得也正常。
戶部尚書辦事很快,大約半個小時便查清了過往的記錄,屬於程氏太君的那份俸祿,果然從她得到誥命的那一年起就沒發過一次。
而小金子也帶回來了無上皇的答複,說他當年的確這樣應承過程氏太君,讓蕭壁城夫妻不如就免了李右相的牢獄刑罰,也好讓他不失信於程氏太君,將來入了黃泉好給人家一個交代。
事情都做到這個份上了,蕭壁城當然樂得順水推舟,大手一揮免去了李右相的三年有期徒刑,允許他即刻出宮。
離開金鑾殿的時候,李右相的腿有些發麻,但心裏更多的卻是不真實的感覺,半天都走不動道。
蕭壁城還挺尊老愛幼的,看他一把老骨頭跪的太久,又賜了木輪車送他回右相府收拾東西準備搬家。
等待木輪車的過程中,封左相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他身邊。
兩人麵對麵地站著,無言沉默了好一會兒,誰也沒說話。
良久之後,還是李右相先定了定神,幽幽道:“你我鬥了一輩子,如今是我輸了。”“老夫看陛下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重新指派右丞相,想必很快你就要獨攬丞相大全,做到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李右相說著,伸出枯瘦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封煜,恭喜賀喜啊。”
這一次,他的道喜是真心實意的,不帶有任何陰陽怪氣的嘲諷。
然而看著跟自己鬥了一輩子的人終於低頭認輸,封左相卻沒有想象中的高興,隻覺得心頭悵然。
其實從李右相帶病回府休養之後,他就覺得每次上朝都感覺缺了點什麼,沒有人暗地裏跟他較勁的確很舒心,可日子也變得乏味起來。
如今真的“鬥”倒了李右相,封左相忽然莫名有些感傷。
他一直沒說話,李右相也不在意,見木輪車來了,便揮揮手道:“都是一把老骨頭,能待在禦前的日子沒幾年了,好好侍奉陛下吧,爭取在史書上多留下幾筆丹青,不過可千萬別跟老頭子我一樣,留下的都是批判之詞。”
封左相望著李右相上了木輪車,腦海中有過許多思緒,話到嘴邊卻隻剩下:“老李頭,出了皇宮後你準備去哪兒?”
“去哪兒?陛下願意開恩,我當然是安分守己地養老了,我在桃源村裏買了個小宅子,你別說,日子過的還真比做官更舒坦呢……”
話音漸漸消散在風聲中。
封左相目送著他遠去,在原地駐足良久後,方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