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1 / 2)

耿老德毫無思想準備,突然之間被鄉長樊世猛找去談話,就被調到鄉采石場去當了支部書記。采石場離耿家屯有十幾裏山路,效益不太好,聽說拉了一屁股饑荒,石料卻堆積如山,很難往外銷。采石場本來也早想轉製,變為民營企業的,但有錢的主兒都隻接石場和石料,卻堅決要扔下采石場裏的工人另起爐灶,那些工人都跟鄉裏領導有些七連八拐的關係,真要都丟給鄉政府,生老病死的包袱可就更壓得人喘不上氣了,所以就一直拖著,直到現在。耿老德知道那個買賣不好幹,打心眼兒裏不願去,可樊鄉長找他談話時,一開始就把話封的嚴絲合縫,很死,不留一點商量的餘地,說這是鄉黨委的決定,采石場搞的不好,主要是放鬆了思想政治工作,鄉裏決定增加專職支部書記,並派他去挑這個大梁,就是兩手都要抓,而且都要硬起來。耿老德說自己年齡大了,天天山上山下地跑,十天八天還行,時間長了怕頂下不來。樊世猛說,老將出馬,一個頂倆,把頭幾腳踢下來,局麵打開了,你也不用天天跑,還有場長在山上頂著嘛。耿老德又問,村裏的工作交給誰?樊世猛遲疑了一下,說我眼下還沒有個準譜兒,你的意見呢?耿老德就說了兩個人。樊世猛說,現在上上下下都喊開拓型人才,還是選一個年輕些的,咱們得做長遠考慮。這樣吧,你抓緊去采石場報到,這邊的事兒你不用惦著了,我去村裏全麵摸摸情況再說。耿老德想,鄉裏既已定下來了,胳膊難擰大腿,再說去采石場,咋說收入肯定要比在村裏多些,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樊世猛到了耿家屯,說是摸情況,實則專把話往郭金石身上引,什麼要年富力強啊,什麼要在外麵見過世麵啊,什麼最好在部隊裏受過鍛煉啊。慢慢地大家就都明白了領導的意圖,心裏說,村裏還沒有耿姓之外的人當過村頭呢,可這話又沒法往外亮,就說,金石小夥子是挺精明本份的,可人家在縣裏幹著,月月都有活錢兒進腰包,肯回窮山溝裏來?樊世猛說,他是黨員不是?黨員就得聽安排,服調動,既是黨的一塊磚,東西南北任黨搬嘛。不用擔心,這個工作由我來做。

村裏的黨員集中時,郭金石也被叫了回來。樊世猛親自坐鎮選舉,明確指出要等額選舉,又親自提名郭金石做唯一的候選人,再腦瓜子不開竅的人也吧咂出了滋味,原來耿老德被外派和郭金石的回村任用是連環的兩個套子,上頭早定了調子,有了目標,怪不得前些日子縣裏的成書記來郭家幫種地呢。大家對郭金石並沒有什麼不好的看法,他爹郭老順是老實巴腳的根靠人,小夥子剛從部隊鍛煉回來,前些日子又讓大家親眼見了和縣裏大頭頭的那份親熱,就私下嘀咕金石這小子小小年紀就長了白尾巴尖,道行修得不淺,莊稼還沒收進家門一季,先就找了靠山,有了來頭。這年頭,有靠山有來頭並不是啥壞事,弄得好,好漢護三鄰,鄉裏鄉親都能跟著沾些光。屯裏大當家的心眼兒活泛點,總比那種杵橛橫喪或三腳踢不出屁來的死腦瓜骨強。大家這般嘀咕著,在樊世猛鷹隼一般的目光掃描下,就都乖乖地舉起了胳膊,盡管有些遲疑和猶豫。

村支書已經易帥,村委會主任的更換便是絞起轆轆提出桶的事。又開了一個村民大會,還是在樊鄉長不動聲色的目光下,一隻隻粗黑的巴掌又小樹林子般齊刷刷地舉了起來,郭金石兼任村委會主任。

郭金石從縣委大院馱回自己那個豆腐塊行李後的第二天,白天先開了一個黨支部和村委會的聯席會,晚上就召開了由他主持的第一次村民大會。正是春播大忙的季節,開會自然在晚飯後,一家來個拿事的,借了小學校的一個教室,滿滿登登擠了一屋子人。

春困秋乏夏打盹。在地裏忙累了一天的莊稼人,坐進教室先是嗡嗡哄哄地說笑了一陣,說是開始開會,眼皮反倒粘上來,一個個趴在課桌上打起了呼嚕。打瞌睡傳染,一個睡,都跟著去夢裏娶媳婦。郭金石見此情景,就把話停下來,打發兩個小夥子找來兩把鎬,把北牆上的窗戶咚咚地刨開。為了禦寒,學校一入冬就用土坯和泥巴把北窗堵死了,為了防春天裏的風沙,這個季節還沒開封。郭金石又問誰家有電扇,指名道姓地叫人回家扛來了兩三台。北窗一透亮,穿堂風就呼呼地刮起來,又有大開三檔的電扇搖頭擺尾地一吹,滿屋子刷地就換了一個節氣,涼嗖嗖的讓人再難打瞌睡。郭金石說,正是開春種地大忙的時候,咱們沒事別把大夥往一塊拘,可既將大家請到一起開會,各位就都提起精氣神,有個開會的樣子,屯裏的事得大家一起商量,共同拿主意。人們登時看出郭金石的一個狠勁,心裏說,沒想這小子到部隊幹了幾年,又到縣裏大衙門口當了幾個月的差,還真學來幾出損招子,且聽聽他今天到底能說出點啥山高水低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