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丁又低聲催促:“抓緊回家吧,大嫂還在家裏等著你呢。”
成誌超返身下樓,坐車回家。到了自家樓下時,司機問,我是不是在樓下等您?成誌超點頭說,我就不請你上去了。渴了餓了,你自己想辦法吧。有什麼事,我再用手機和你聯係。開車門時,司機小心地安慰一句,成書記,別上火。
成誌超猜想此時兒子已去上學,妻子卻一定在家,她不會上班,她等他有話要說。成誌超沒按門鈴,用鑰匙自己打開房門。果然,進了屋子,便見妻子的兩隻高跟鞋胡亂地丟在地心,有一隻還歪在遠遠的客廳一角,那肯定是妻子進屋時隨火氣一塊兒甩過去的。妻子的外衣也胡亂地扔在沙發上,而不是掛在門後的衣架。
成誌超換了拖鞋,定定神,向臥室走去。妻子宋波仰躺在床上,麵色灰白,兩眼紅腫,卻大睜著,直直地望著天花板,枕巾已洇濕了好大一片,用過的麵巾紙胡亂地扔了一地。
成誌超在床前站定。宋波卻不動,身不動,眼不動,口也不動。成誌超就那麼站了好一會兒,然後轉身,從書房裏搬過一把折疊椅,又順手抓了一盒煙,再回臥室,便靜靜地坐在床邊,點燃煙,想著自己的心事,也等著妻子隨時可來的火炮轟擊。
連著吸了兩顆煙,這於成誌超,可算破記錄。妻子卻仍那麼一動不動地躺著。他終於忍不住,先開了口:“我回來了。”
“你回來幹什麼?”妻子的聲音冷冷硬硬,像冰砣子,像鐵疙瘩;又遠遠的,像來自天邊的幽靈。
“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也不想強求你原諒。你說怎麼辦,我都聽你的。”
妻子眼中的淚水又泉水似地湧出來,好一陣,她才說:“是,我不能原諒,但為了這個家,為了孩子,我又不得不原諒,多大的屈辱我都隻能咽下去。我是學醫的搞醫的,我了解男人的弱點和那種生理本能,為了那種本能,男人很容易做下讓家裏人喪心疾首的醜事。這一點,我把你估計得過高了,我還以為你是個意誌堅強,品行端正,很能自律的一個人。但事已至此,既不想離婚,我還能怎麼樣?你跟那個女人徹底了斷了吧,然後聽從省委的安排,馬上到省委黨校學習,離開那個是非之地。”
成誌超怔了,去學習?從今天早晨到現在,他將自己可能麵臨的結局猜想了千種萬路,最好的和最差的,最體麵的和最掉價的,當然也想到了魯書記可能對他采取的保護措施,唯獨沒想到讓他馬上去省委黨校學習。
“魯伯關心愛護了你一場,你卻讓他太傷心太失望了,可他還是沒扔下你不管,這也是他萬般無奈的辦法。這期縣處級幹部班開學已經半個月了,是魯書記親自找省委組織部,又找黨校,才同意讓你插進去的。幾個月後,市級班子換屆,有些人選要從這期學員中產生。你去吉崗時,魯書記一再叮囑過你,盡量少疏漏,切莫起紛爭,可到事到如今,你的小辮子還是讓人家抓住了,你把矛盾也挑起來了,聽說縣裏都亂成了一鍋粥。即使這樣,魯書記仍在給你創造機會,你千萬不能讓他再失望了。”
成誌超又抽出一顆煙。他腦子裏脹脹的,木木的,一時拿不準主意。應該說,這是魯書記為他安排的最好最奇妙的一步高棋了,日後可進可退,眼下又可體麵地撤離紛爭與難堪,可謂深謀遠慮,又不顯山露水。可這是臨陣脫逃呢,還是隨機應變?
“魯書記給你的時間是三天。”
“就三天?”
“對,就三天,今天就算一天。三天後,你必須到省委黨校報到。如果你還要任性胡為,所有的後果,包括工作的,也包括家庭的,你自己掂量吧。”
這是最後的通牒。
成誌超想了想,站起身:“既然隻給了三天時間,我現在就回去,你好好照顧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