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風中的桃花(1)(3 / 3)

玩笑開到這個份兒上,就有點過了。大家都說吃菜吃菜,便不再做聲。

菜點得不多,基本都見了底。林如冰還不回來,牛元慶有點心神不寧,想借上廁所去看看,又有點不好意思。高小玲啪的一聲將筷子拍到桌上,說,牛元慶,你他媽的也真薄情寡義,老情人相會,一頓飯你都舍不得好好請,還要拈花惹草睡女人。也罷,你占女人的便宜占慣了,幹脆我成全你,今天的飯我買單,讓你再在我身上占點便宜。然後一副俠肝義膽說,難得一聚,大家想吃什麼就點什麼,都不要客氣,誰客氣誰是孫子。

都看出高小玲的醋壇子鼓成了核炸彈。但大家都是含苞待放到處尋覓愛情甘露的年齡,這種互相吃醋亂挖牆腳的事,多了去了,見多不怪,有人甚至故意要引爆這顆炸彈,便拍了桌子說競爭絕對是個好事情,競爭才有活力,競爭終於爭出個肯出血的富婆,終於讓同學也沾一回光飽一回口福。大家一下又興奮起來,接著就喊服務員,然後爭著點菜。

高小玲也恢複了慣有的牛氣,把玩著酒杯,一言不發,一副施舍的模樣欣賞著大家的貪婪。林如冰知道高小玲在向她示威。在衛生間,她已經想通了:沒什麼,已經這樣了還計較什麼,跌倒了就要自己爬起來,沒必要遮掩,也遮掩不住。她下定決心也考研究生,考上了給你們看看。林如冰將所有的委屈和不平全都壓下,決定與人無爭,自己幹自己的,別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去,牛元慶愛和誰好就和誰好去。

突然有人吃出了一條花蟲。花蟲的個頭不小,被攔腰切斷還有半個手指長。這一來弄得大家直想嘔吐。拍桌子敲碗喊來服務員,服務員說換一盤就是了。說得輕鬆。大家當然不答應。高小玲一下站起,將一個碗摔在地上,喊,叫你們老板來,告訴你們老板,一桌菜全部退掉,再重新上一桌,然後賠禮道歉寫個檢查,不然就打官司,賠償精神損失。

老板是個精瘦的中年人,過來看一眼蟲子,笑了說,誤會了,誤會了,這是我們的特色菜,綠菜炒青龍。這麼好的龍肉,你們不吃我吃,然後一口將蟲子吃掉,然後拱手說聲謝謝,便走。

大家一時目瞪口呆。眼看老板就要走進裏屋,一個同學才喊出聲來,說不行,絕不付款。於是大家都說不付款並站起身要走。

老板氣勢洶洶地折了回來,虎了臉問為什麼。大家七嘴八舌和老板吵。高小玲突然又將一瓶啤酒猛地摔到地上,咚的一聲炸響把大家嚇一大跳。高小玲撥開眾人來到老板麵前,揪住老板的領帶,說,你叫什麼名字,還想不想混下去了,食品監督局就有我的同學,一個電話打過去,就罰你個傾家蕩產。

老板一聲冷笑,說,食品監督局都是我的哥們兒,你的同學是誰,我打電話把他叫來,咱們一起喝幾杯酒怎麼樣?

高小玲一時語塞,但她很快也冷笑一聲,說,要付款也好,拿賬本來,我打個條子,你讓劉市長來付。

老板顯然不知道劉市長在學校讀博士,也沒把這些學生放在眼裏。飯店是老板個人開的,但在學校開飯店,就不可能在學校沒有後台。老板說,劉市長算老幾,他認識我,我還不認識他。你知道這飯店是誰開的,告訴你嚇你一跳。你們如果故意搗亂鬧事,我動一動嘴,就能給你們一個留校察看。

高小玲說,看來你也是井底的蛤蟆屁股裏的蟲,劉市長你不認識不要緊,馬校長你總該知道吧,拿賬本來,讓馬校長給你付款。

馬校長主管後勤,說一句話就能讓飯館搬出校園。老板細看高小玲,高小玲衣著高貴華麗,不像普通學生。老板說,馬校長是我的親戚,你是他的什麼人。

高小玲說,我是他的親人,怎麼樣,你還想往下問嗎?

老板將親人聽成了情人。還從沒遇到這種情況。現在的事,漂亮女人往往都有通天的手段,如果沒有通天的手段,她也不敢如此蠻橫。久闖江湖的老板被眼前的小女子鎮住了。和為貴,和氣生財。老板看看高小玲,再看看大家,口氣軟了許多,問高小玲叫什麼名字。高小玲一把拉過老板的手,掏出筆很瀟灑地在手心上寫下了她的名字。

同學們一邊笑一邊起哄,說老板耍流氓調戲女學生,把女學生的名字寫在了手心上,侵犯名譽權,鐵證如山。

人多勢眾,眾怒難犯,老板紅了臉不知怎麼辦好。大家要走時,老板拿來了賬本要高小玲寫欠條。高小玲接過賬本,認認真真寫了欠炒小青蟲半條,價值三百,由馬校長付款。

出了飯館大家就說笑成一團。因為高小玲潑辣大膽,從不饒人,更不服輸,同學們平日都叫她高人。大家都說高人就是高,不服也不行。高小玲有些得意,說,狗屁,我就這麼個活法,想怎麼幹就怎麼幹,不受委屈,活得自在,不像你們,瞻前顧後滿嘴虛情假意仁義道德,結果一個個男盜女娼,一個個受累受委屈活得像狗,你們算白活了,沒救了。

大家不再亂吵,不少人若有所思。

林如冰心裏一片茫然,甚至有點恐慌。大家馬上要分手回各自的宿舍了。大家都有宿舍,都有歸宿,這個學校是他們的,他們也是這個學校的,隻有她,不屬於任何地方,任何地方也不屬於她。她沒有組織,沒有歸宿,像斷線的風箏,像無巢的小鳥,無所依存,無處可依。她一下感到徹骨的寒冷,寒冷讓她渾身縮緊。她從沒感到今天這樣恐懼,從沒感到今天這樣渺小。她不自覺地落在了後麵。好在牛元慶站下等她。他小聲問:今晚你準備到哪裏去住?

身上的錢當然還可以在招待所住一晚,但想想要花幾十塊錢,她有點舍不得。望著牛元慶,她又有點感動:總算還有人關心她。麵對此時的關心,她真想說出心裏的一切,但一切又無法去說。她突然有點怨恨自己的軟弱。和高小玲比,自己確實是瞻前顧後,確實是受委屈活得累。都到這個地步了,還死要什麼麵子?林如冰說,我沒處可去,你們這裏有沒有住的地方,能不能找個地方湊合一晚。

牛元慶急忙說,女生有不少外出搞實驗的,空了不少床,隨便找一個就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