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你姐姐坐的飛機幾點到京?”藍冬晨的聲音溫文爾雅。
“晚上7點。你有沒有時間?”金薇薇的語速很慢,她的聲音裏通常都有一份大家閨秀的矜持。
藍冬晨拿起桌上的餐布象征性地擦了擦手。
“估計有吧。昨天我爸打電話回來,說他還要在美國呆一段時間,他有幾件重要的事沒有處理完,一時回不來了,讓我到那家專科醫院去看看,因為畢竟是我們家族投的資,不可以不管的。所以,上午在酒店辦完工,中午去那邊走一走。一個下午應該完事了。我會讓小康聯絡你的。”
金薇薇給了藍冬晨一個優美的笑容。藍冬晨特意不去看她,因為,他知道金薇薇笑容背後的內容。畢竟在一起6年了,彼此之間太了解了。
“什麼時候,我們兩個人,才能真正地直接聯絡上?”
果然,金薇薇又提起這個問題。藍冬晨迎著金薇薇的目光,“你也知道的——我不習慣用什麼手機。這麼多年了,你不是也習慣了嗎?沒有手機,也沒耽誤我們之間的聯絡呀!”
“是,你說的沒錯。”
金薇薇不再說話,她將手放在了杯上,蓋住牛奶,眼光也隨之流轉到自己的手上。
“是不是有點涼了?”藍冬晨若無其事地問。
“沒有,”金薇薇將手翻了過來,仔細地端詳了一下,說:“牛奶的熱氣可以溫養皮膚,是不是?”
藍冬晨點點頭。他心裏很是欽佩金薇薇,也為自己有這樣一位善解人意的紅顏知己感到幸福。從不給自己男人難堪的女人有哪個男人不需要呢?自己會一輩子對她好的。藍冬晨忽然有了這個念頭。
當然,以前沒有這個念頭並不是自己對她不好,而是自己從未有過一輩子的念頭。這一輩子代表著什麼呢?是不是就像是通常的夫妻一樣,相依相伴度過一生呢?藍冬晨心裏決定抽空一定要將這個問題好好想上一想,不能再這樣拖下去了。
“你先慢慢吃,反正你的采訪約在中午,別著急。我先走了。晚上見!”
藍冬晨回到臥室,打開衣櫥,左挑右選,揀了一件他最喜歡的深藍色西裝換上了。
一樓的大廳裏,兩個人正在打掃房間。小康看到藍冬晨走下樓梯,畢恭畢敬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從桌上拿起藍冬晨的對講機,幾步上前,走向了門口。
別墅外,一個工人剛剛將車擦洗幹淨,芳香的油臘味在空中飛揚。小康熟練地將後車門拉開,藍冬晨低下身子準備鑽進車裏。在他視線也低下的一刹那,一個光影竄進了他的眼眸。藍冬晨停頓了一下,定睛一看,原來是腳上的皮鞋熠熠生輝。看來,今天是個不錯的日子,連腳上的皮鞋都在向他傳遞著流光溢彩的信號。
車子駛向城裏,小康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藍冬晨,笑了笑。
“笑什麼?”藍冬晨問。
“笑你穩如泰山。”
“穩如泰山?”藍冬晨被小康沒來由的話搞得有點困惑。
“是呀!都在一起8年了,還不結婚,這不是穩如泰山是什麼?”
“誰說在一起就要結婚了?法律是這樣規定的嗎?”藍冬晨將頭扭向一邊,好像連這個動作都代表他話中的含義。
“這次金薇薇的姐姐從英國回來,肯定又要問你們結婚的事。”
“她?她有這個權利嗎?我藍冬晨的事還輪不到她來管。結婚嘛,是人生的第二等大事,是成人的第一等大事,我當然要深沉一把了。”
“人生的第二等大事?成人的第一等大事?”小康看了看後視鏡中的藍冬晨,期望著他給個解釋。
“人呱呱墜地是第一等大事;能明白事理了以後,第一等大事不就是結婚嘛?”
小康若有所悟似地點點頭。
“你不會深沉再深沉以後——臨陣換將吧?”
“你跟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這麼多年了,你看我是一個隨意的人嗎?你多給自己操操心吧。連‘將’都沒有呢,就別談什麼換不換了。”
藍冬晨又將臉扭向了另一側。車子已經進入了市區。
就在藍冬晨扭臉看到的視野裏,神采飛揚的鍾小印正背著雙肩背書包、雙手緊緊握著畢業證書和錄取通知書歡快地走著。前麵就到她家的樓門口了。她眼前早已浮映出一幅美食佳肴和媽媽忙碌身軀交相輝映的畫麵。
上了樓,她鬆開一隻手,從雙肩背包的側麵取出鑰匙,打開門。
“媽,我回來了。媽,我要給你一個特別大的驚喜——”
鍾小印邊說邊往屋裏走,可是,奇怪,屋裏一點動靜都沒有。媽媽好像沒在家。鍾小印衝到廚房,案板上擺放著幾盤已經切好的菜。
“不是說好要等我回來吃飯的嗎?”鍾小印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向鄰居家走去。
鍾小印的鄰居是個交通警察,名叫雷雨。平時,兩家有很好的往來,雷雨一直將她當作妹妹,而鍾小印也將他當作是自己的哥哥。雷雨聽到了門鈴聲,一邊係警服內的領帶,一邊打開門。他已經猜到是鍾小印按的門鈴。
“小印,我找你半天了,你上學校了吧?”
“是啊,雷雨哥。你找我什麼事?你看到我媽了嗎?我媽哪去了?”
雷雨正了正領帶,說:“我剛把你媽送到醫院。”
“什麼?我媽她怎麼了?你說你說,你快說呀!”
鍾小印一把拽住了雷雨的胳膊。
“小印,你先別急,聽我說,好不好?
“我今天早上聽見你們家叮裏當郎的聲音有些不對。我跑過去一看,你媽暈倒在地上。我趕緊把你媽送醫院了。你又沒有什麼呼機手機的,我聯絡不上你,你別怪我。不過,我已經跟醫生都交代好了,我走時他們正在給你媽媽做檢查。
“因為要上班了,道路上的司機和行人不能沒有警察。所以,現在我回來換警服。小印,很對不起我不能在醫院陪你媽。你現在趕快去吧,記得,無論結果怎樣,都要給我打電話。”
鍾小印重重地點點頭,疾步走向自己的家門。她的眼淚隨著她的步子撲簌簌的掉下來,她不願讓人看到自己流淚的一麵。
醫院裏,鍾小印強裝鎮定地走向護士台。
“請問,剛才有一位姓鍾的女病人——”
護士小姐正翻閱著幾份病曆,頭也沒抬地說:“啊,我知道,請到走廊盡頭的大夫值班室去問問。”
鍾小印道了謝後走向那間值班室。她的腳步忽然間慢了下來,已經全然沒有了剛才趕來醫院時的焦躁。因為,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麼。
值班室裏有兩個大夫,他們正在討論一個X光片。當大夫知道她的身份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讓鍾小印感到有些不妙。
大夫說:“你家還有沒有別人?”
“沒有。我們家隻有我和媽媽。大夫,我媽媽現在在哪兒,我要見她。”鍾小印的話裏帶了哭腔。
大夫說:“很抱歉,你媽媽她——我們已經將她轉院了。”
鍾小印強忍了半天的眼淚猛地落了下來。
“轉院?轉院是什麼意思?”
“我非常遺憾地告訴你,這是一個很不好的消息——你媽媽有可能得了一種比較罕見的癌症。不過你別緊張,這隻是我們的懷疑。現在,我們將她轉到藍氏專科醫院,他們那裏的檢測設施比較完備,能夠做出更確切的診斷。但願我們的猜測是錯誤的。不過——哎,小姐,小姐——”
鍾小印還沒有聽完大夫的話就已經暈倒在地上。兩個大夫連忙扶起了她,同時對她采取蘇醒措施。
“小姐,小姐,你醒醒,你醒醒——”
一個大夫說:“現在的女孩子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吧,這話還沒說完就躺下了。”
“人家這是母女連心啊!”
鍾小印在大夫的幫助下悠悠轉醒。
“大夫,請你告訴我,這裏不是醫院——”
“小姐,請你清醒點。你嘴裏喊著我‘大夫’,又希望這裏不是醫院。其實我也希望你不在這裏。請你清醒點。”
另一個大夫接口道:“小姐,你這個樣子是沒有辦法見你媽媽的。”
鍾小印一聽“媽媽”二字,挺了挺身子,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劈裏啪啦的。
“你看你,哭成這樣怎麼見你媽媽?病人已經很痛苦了,你再在她麵前天崩地裂的,你想想,病人怎麼受得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我不哭了。大夫,我媽媽不會有事吧?我媽媽不能生病的。我媽媽真的不能生病的。”
“小姐,請你不要在這裏哭了。我想,你媽媽正在那家醫院等你呢,你趕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