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應你,等你出院之後,我就帶你去看他。”
嚴遲照說著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柔和如暖風拂過周若千的心扉,讓她感覺自己正被一種濃烈的愛意所圍繞,簇擁,惜捧。在短暫而漫長的分別之後,他似乎更加離不開她了。他亦不想再糾結於背叛與否的事了,不管她是否結過婚,不管她是否真的已成為人母,也不管她心中是否還留有別人的位置,他都不再在乎了。如今他隻想好好地與她重新開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那,才是自己一直以來的心之所向啊。
周若千抬起頭欲坐起身來,嚴遲照連忙扶著她,把軟枕靠在她身後墊著。她望著他,一雙眼睛因為久眠而有些深陷,瞳仁裏卻粼動著柔絮的漣漪,長長的睫毛上下翻動時如柳絮般拂動。他們四目相對,他深陷於那一汪清澈純淨的湖水之中,一時忘情,怔怔木訥地癡癡望著她。
良久,周若千才開口問他,“你知道我父親的墓地在哪裏?”
嚴遲照回過神來,目光含笑,答道,“嗯。”
“你父親出事之後,屍體被公安局以調查案件的名義一直扣留著,似乎是過了兩個月之後才批準火化。然後他的骨灰盒一直就那樣被擱置在了殯儀館裏,從未有人去取過,也沒有人為他立墓碑,沒有人為他舉辦告別儀式,沒有人為他送行。”說著,嚴遲照不禁心中黯然,看向周若千,隻見她眼眶早已噙滿了淚水,一直堅忍著,仿佛下一秒便會傾瀉而出。他心中更加灼痛,劍眉深鎖,很想很想,立刻把她緊緊地摟進自己溫暖而堅實的懷抱。
“我其實早已不恨你父親了。那個時候,我有多痛恨我自己。因為把你趕走的人,罪魁禍首,是我自己啊……”
一滴淚,終於溢出了眼眶,仿佛遵循著命運既定的軌跡一般緩緩從她的臉龐劃落。
他伸出一雙大手,輕輕為她擦淚。
於是眼淚愈加如洪堤般傾瀉,最終彙成兩股涓涓暖流,爬蔓在周若千那蒼白而悲傷的臉龐。
“我就是不忍見你如此傷心,所以才會這麼久都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你。大學畢業之後工作不久,我積攢了足夠的錢,把我的母親和你的父親一同安葬在了Y城的銀河墓園裏。你不在的這些年裏,我每年都會去為他們掃墓,有時候我帶著一種自私的奢望,想著你或許會突然回國,會來祭拜你的父親,然後,我便可以早早與你重逢。我幾次在你父親的碑前默念懇求,求他佑你平安,求他予你幸福,求他原諒我,並讓我重新遇見你。”
“我想,你父親許是早已原諒了我,所以無論你身在何方,縱使躲匿在世界的盡頭,被黑暗緊緊包圍,無論如何——”
說著,嚴遲照看著眼前早已泣不成聲的周若千,探過身子,用寬厚堅實的臂彎攜帶滿腔熱忱與愛意將她擁裹了進來。
——“最終,你還是會回到我的身邊。”
周若千的臉龐緊緊貼著他的胸口,內心似有什麼在隱隱作痛。她聽著他的心跳,鼓鼓有力,勃勃跳動,仿佛永遠不會停止,無休無盡的——那是一顆愛她如生命的心啊……
“我愛你。”
周若千也緊緊地環抱著嚴遲照。緊緊地,緊緊地,用盡全身的力氣。
那三個字音從齒間流露,如一束白色蒲公英,四散在他們的周圍。輕輕地,漂浮著,從窗邊躍進的幾束陽光把它們照耀得越加美麗,嚴遲照嘴角突然微微上揚,眼裏陰霾盡褪。
十年了。他們分開了整整十年。
縱使短暫重逢,卻也抵不過命運弄人幾番折騰。
他以為自己再也不可能聽她親口對他說出這句話。
卻不曾想,她不是不說,而是把它藏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