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不大不小,和普通老百姓一樣,但此時卻有些異樣。曾經叱吒風雲的那種目光,瞬息之間勢若閃電,穿過暗夜,穿過陰雲,穿越千裏萬裏,射向無邊無際的夜空,他的思維許久許久馳騁縱橫於空遼深邃的天際。
很難準確描述他此時的心理活動,以及他在思考什麼。然而,他的表情卻始終鎮定自若,但卻不時又皺著眉頭,似乎開始考慮應該考慮的問題。
許久,他才從容不迫慢慢將目光從遠方收回,遊移在書架之上,最後停留其間……盡管目光有些呆滯,而思緒也有些混亂,但卻無法改變他獨特的思維方式。就在這小小屋內,這間毫無特色的書房,濃縮了自古以來曆史的精華以及他本人一生心血的結晶。他盯著這些東西,從不曾有過的沉重感,想了很久很久。不知過了有多長時辰,然後才脫口說出這樣一句話:曆史上許多事情竟然常常驚人地相似。
陸秀桑記得,與大師兄方廣園的多次談話,曾經不止一次涉獵到精神財富話題範疇。自己無意讓其畢生心血之結晶的研究半途而廢,隻是覺得後繼無人而有些遺憾罷了。兒子智力亦差,不學無術,放縱於聲色犬馬之中,非做學問之人。為此,他常常哀聲歎氣。
他當然的繼承者在哪裏?時至今日,仍然是個未知數,因此,他一生中最大的遺憾莫過於此。
陸秀桑與三姊妹的師父方廣園,以及現在是當今皇帝的葉勝藍他們三人,為同門師兄弟。三人在高師龍驤老人的諄諄教誨下,曆經十多年勤學苦練,終於修成正果,除了武功不相上下之外,其它方麵各有所長……
大弟子方廣園受師尊龍驤影響非淺,他一生淡泊名利,看破紅塵,終身不仕。他最大興趣是樂為人師,隱居山林,教授弟子習文學武。
老三葉勝藍出身貧寒。出師後欲一展胸中所學,立誌出人頭地。當時,他憑本事考取了科舉,獲得一官半職,但幹了沒多久,就厭倦官場的黑暗腐敗,隻混了兩年多就棄官而去。之後,適逢其時,恰遇良機,正趕上農民起義風起雲湧,前朝大廈將傾之際,他投入當時並不看好的一支義軍。一刀一槍浴血奮戰,從士兵做到將軍,又做到義軍最高首領。環境造就了其所需要的智能,時勢賦予其發揮所長之機遇,他知道後麵還需要走多少路,即達登峰造極之位置。
老二陸秀桑也有自己的理想,但為協助三師弟葉勝藍成就千秋大業,毅然決然放棄仕途,加盟義軍,一直做其助手……從此,他為助師弟推翻前朝統治,掃清諸多對手勢力盡其所能。應該說是曆史選擇了他們,使他們師兄弟倆在當時發揮了最大潛能,現實並因此而改觀,曆史又一次改朝換代。
新朝建立,那些追隨其主子患難與共的開國功臣們,早已各得其所。可是,有些人並不滿足既得利益,因而爭權奪利事件層出不窮。其實,早在戰爭期間,各派的明爭暗鬥早已埋下伏筆,隻是由於當時缺少必要的誘因,參與鬥爭的各派維持著一定的力量平衡,相互關係暫時保持相對穩定。新朝建立之後,國內局勢進一步穩定,這就為當時並未斷根的鬥爭毒芽,提供了應有的空間和氣候,因而生長茂盛。短短十多年之間,其複雜程度與前朝相比有過之而不及。而且,其鬥爭形式花樣翻新層出不窮,影響範圍之廣,鬥爭程度之慘烈,堪稱空前絕後。若再加上皇帝為進一步鞏固皇權的需要所采取的必要手段連在一起看,因此形成各種爭鬥相互交織,互為影響的局麵,致使鬥爭更加複雜多變,其發展過程變得的更加難以預料。
其實,在此之前的戰爭之初,陸秀桑就已覺察到派係爭鬥的苗頭,雖然他曾就此事進行過必要的分析,並從側麵向老三暗示過。但當時戰鬥沒完沒了,葉勝藍難以分心解決派係問題。誰都知道,此事的產生並非突然,而十分符合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的老話,由來已久。要想徹底解決,必須等待並把握良機。其實,陸秀桑並不擔心其爭鬥發展到什麼程度,他隻顧慮此事是否將影響到朝廷對國內外大事的處理。而派係爭鬥最後將以何種方式收場,並不重要。他完全了解並且深信,穩坐江山的三師弟對這些問題的解決,早已胸有成竹。他也覺察到皇上正在等待機會,以靜製動,隻要那種機會一經出現,皇帝自己就會及時抓住,快刀斬亂麻,輕而易舉將問題徹底解決。而陸秀桑倒覺得,如果此時繼續留在朝中,反而顯得有些多餘,甚至有些可笑。為不想影響和妨礙三師弟在位執政,也不希望親眼看到派係互相爭鬥那種血腥場麵,他決定提前退出官場。他因此呈上簡單上疏,理由如下:戰爭早已過去,新朝建立,現江山已定,為使微臣曾經一度中斷的學問研究展現大好前景,特懇請皇上準予老朽辭官重操舊業。
此刻,在拱橋鎮自家的書房裏,在這個不同尋常的夜裏,他睡意全無,於是索性走出書房……夜空星漢燦爛,可是從偏西方向卻有黑雲馳來,他預感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明顯前兆。不過,他的思維卻難以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