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浣治軍曆來有張有弛,於士卒將領愛如手足同甘共苦,於軍紀法度卻是曆來嚴明公允,加上領軍作戰勝多負少,自然十分受士卒愛戴。
其飽受愛戴表現之一,就是潁州營中不論何時何地,凡是士卒們訓練閑暇,總能聽到人說“今日元帥如何如何”。然則沈浣這次回來,除了“元帥如何如何”,“某某將軍如何如何”,“中軍如何如何”之外,士卒們更加了最新的熱門談資:俞二俠如何如何。從朝天嶺徒手擲箭,到大帳之中出手製住劉子青,到沈浣中軍大帳前被他以梯雲縱掛上的青龍將旗,再到那日夜襲元軍營寨時候敵軍重圍之中重傷也先,前前後後幾起事情,已經被傳得神乎其神。
而如今,除了俞蓮舟之外,新的話題更加了一個人,便是羅鴻。
士卒們說起俞蓮舟,實在是敬畏有加,加上俞蓮舟原本冷肅,士卒們往往在他麵前斂聲屏氣,不敢造次。然則關於羅鴻傳言的“精彩”程度,也實不下於俞蓮舟。
例如元帥帶人夜襲敵營的當天被張校尉當做細作,一場惡鬥才抓了進來,卻把張校尉的人打得鼻青臉腫。
例如賀將軍、樓將軍兩個人才製住他,卻險些沒把中軍大帳拆了,氣得戴中軍“聖人言曰之乎者也”都說不利落了。
例如元帥夜襲回來,聽聞之後便要一百軍棍伺候,念在他初來,改成了抄寫軍規,一棍一遍。
再例如,進營不到一個時辰,就得罪了阿瑜姑娘。
“阿瑜姑奶奶那是什麼人,雖說是出身風塵,也曾是紅帳裏的姑娘,不過如今人家是元帥的隨軍夫人。元帥不僅對其青眼有加,連其餘幾位將軍也都相敬。這新來的小子,還沒見到元帥,竟然就把她給得罪了,那還能有好兒”
以上的說法是沈浣和俞蓮舟從兵士口裏聽到的。
“那日張兄弟幾人出手擒人的時候,那小子正好看到從帳裏出來的阿瑜。在這麼個裏外都是漢子的旮旯忽然冒出這麼個美貌大姑娘,那愣小子眼睛發直,不知是看得犯傻了還是入了迷,本來張校尉幾個人處於下風,趁他這一走神,一個掃堂腿就把他撂倒了那小子摔得狗啃泥。等他反應過勁兒來,就開始罵啦。”
以上是是沈浣與俞蓮舟從賀穹的口中聽到的。
“那小子敢對元帥您的隨軍夫人大呼小叫說軍營裏怎麼有女人,他奶奶的個熊,活得膩味了麼?唉,不過那小子手底真有兩下子!元帥大人啊,讓他幹排頭兵是不是可惜了啊!不如把他調咱手底下,哼哼,讓咱好好調_教調_教,不出半年,至少也是個百夫長。”
以上是沈浣和俞蓮舟從醫帳裏正在敷瘀傷的張校尉口中聽到的。
至於阿瑜,沈浣正要去問的時候,路過校場,見得路過的軍士瞥過正在滿臉通紅“奮筆疾書”的羅鴻,一個個皆是捂嘴偷笑,見了她趕緊收斂行禮,臉上笑意卻是一時半刻褪不下去。
羅鴻抄了兩天,這一百遍軍規抄了還不到一半,而那狗爬一樣的字,莫說出身書香一筆好字的沈浣,就是粗豪如賀穹看了,都一勁兒撇嘴。本來羅鴻自己甚是不在乎,不過看著那天同沈浣一道來看他的俞蓮舟見了自己的字也是皺眉,立刻紅了臉,不禁咬牙,隻恨當年自己沒把字練好點兒。
沈浣這回來,還沒進得校場,就聽得阿瑜那嫵媚妖嬈的聲音傳了出來,“呦,羅少俠羅公子,你不是嫌我一個女人不該在這潁州行營裏麼?怎麼您老這該在行營裏的倒是不在行營,來這校場抄軍規了?”
“你、你!”羅鴻本來就抄得肝火上升,如今聽得阿瑜幸災樂禍,聲音顯然是有些氣急敗壞,卻又張口結舌。
“嗬嗬,我什麼?”阿瑜嬌笑,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挑釁和逗弄,“姑奶奶我在潁州大營跟了將軍三年多,見過打軍棍正軍紀的,見過砍腦袋正軍紀的,還是頭一次見到被罰寫字兒正軍紀的。羅少俠果然是與眾不同啊!”說著拿起羅鴻的字瞟了兩眼,不禁搖頭,“嘖嘖,你這字如何跟豬蹄子扒出來的一般?五個手指頭挺全乎的麼?”
“哼哼!”羅鴻被阿瑜氣得俊臉泛青、頭頂生煙,暗恨自己昨日怎麼就看她看得呆了才失手被擒,咬牙道:“妖女!跑來迷惑沈大哥!”
阿瑜笑得花枝亂顫,“我就是個妖女,那又如何?營中上下好歹還敬我是元帥的隨軍夫人。羅少俠你可小心,莫要明日再犯了什麼規矩,到時候被元帥罰來拈針引線,縫一百件軍衣什麼的,嘻嘻,那就更好看了。”
“你!”羅鴻說不過阿瑜,恨恨的差點把那隻已經被他揪得差不多禿了的筆握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