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誰如天地久低昂(1 / 3)

江湖之上,雖言十八般兵刃,其實用槍、戟、錘、镋這樣長兵刃的江湖人少之又少。一因攜帶起來不甚方便,二因交手時候不甚靈活。然則滄州燕雲莊戚家卻是個例外。戚家以槍法傳家,戚雲峰當年一對四方雙槍太行山單挑太行五霸聲名大噪。戚家槍法講究攻守兼備靈活多變,左右開弓,前後架打,舞將開來,絲毫不遜於單刀長劍之靈活,威勢之上猶有過之。

戚家人涉足江湖並不甚多,也少有相交。這幾年江湖之上大小門派為了屠龍刀多是蠢蠢欲動,戚雲峰卻是不聞不問,自掃門前雪,一心經營自家武館,在槍法之上已有獨步江湖之勢。是以兩年前俞蓮舟登門拜訪向他詢問當世精良長槍一事之時,戚雲峰頗是驚訝,不曉得武當派如何會主動尋上門來,更不曉得武當何時也開始留心這等長兵刃了。

除去兵刃一事不談,戚雲峰活到五十,對於江湖傳言多是不實深有體會,然則兩年相交下來,之於俞蓮舟,對於江湖之上端嚴沉素之名,他卻覺得實是不虛。一番相交,更覺此人待朋友甚是真誠豪爽,於是對這件事也便格外上心些。

此時滄州以南寧津近郊,正值秋汛時分,晌午未過便下起大雨,城外官道之上渺無人煙,酒肆茶鋪皆是關了營生避雨。

忽然間嘩嘩啦啦一成不變的雨聲被劃破,兩匹駿馬四蹄翻飛由北邊一路而來。

俞蓮舟一勒手上韁繩,座下黃驃馬越過一個半丈寬的水坑,四蹄在泥濘地麵上踩踏數下。秋風夾帶著颼颼寒雨下得愈發大了,俞蓮舟抬首往遠處眺望片刻,但見開闊平野之上,秋草青黃,秋風蕭瑟,古道蜿蜒消失在蒙蒙寒雨之中,這北地秋日竟是多了幾許江南之感。看著身後戚雲峰也策馬越過了水坑,俞蓮舟問道:“戚老,這還有多少路程?”

戚雲峰哈哈一笑,指著古道盡頭,“就快了,轉過這個彎,便是交山。那老頭子就住在交山腳下,也便兩柱香的腳程了。”

俞蓮舟聽聞點了點頭,拱手同戚雲峰道:“此事多虧戚老費心了!”

戚雲峰一拍他肩膀,豪爽道:“俞二俠同咱客氣什麼?潁州軍這兩年抗擊元虜居功甚偉,河南江西兩路來回奔波辛苦的緊,這槍既然是給潁州軍的沈元帥尋的,咱何當也該盡盡心意。俞二俠能想到咱老頭子來問沈元帥所用長槍的事,咱這麵上可是有光得很,嗯,有光得很!”

戚雲峰這話說得卻妙,俞蓮舟待想謙遜兩句,卻又覺得對方句句在誇沈浣與潁州義軍。潁州義軍這兩年陷堅挫銳攻敵破陣,幾乎毫無敗績,已成了元廷無法觸手的厲害角色。沈浣不僅恪守到了對於蕭策之諾,不讓北方元軍度過淮水一兵一卒,如今便連黃河邊的石頭,北方元軍也是摸不到半塊。戚雲峰這幾句誇獎,她倒是真真擔得起。

“在下便代沈兄弟先謝過戚老了。”俞蓮舟一拱手道。

戚雲峰聽得俞蓮舟這般說,也便痛快應了,不再客氣,“要說這槍還真是費了咱不少力氣,老夫就腆著老臉受了。能得沈元帥一謝,老夫實在是三生有幸!”說著頓了頓,同俞蓮舟又言,“自從當初俞二俠你來以後,沈元帥和潁州義軍的消息咱便也一直留心多聽了些。近來聽說,沈元帥帶軍由歸德府直撲徐州替李二部解圍之時,路上遭遇韃子埋伏,沈元帥似乎受了些傷,栽落下馬,隨即退守宿州,這俞二俠可曾聽說?”

俞蓮舟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微微點了點頭,“我也曾聽說了。當時我在贛南,托人帶了封信前去,隻是如今尚未收到回音。”

戚雲峰聽得曆來不動聲色的俞蓮舟語氣之中竟然已經流露出擔憂之意,不由寬慰道:“俞二俠近來幾日皆在趕路,許未聽說。聽說前些時候沈元帥已經痊愈,帶兵北麵巡防來著。”

誰知這回俞蓮舟卻不再言語,隻是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暗自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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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戚雲峰所言,轉過一個彎,片刻時分,便到了交山。山勢不高亦是不陡,兩人策馬沿山路而上,過了一片林子,不過一會功夫,便見得兩間茅屋背倚青山而立,茅屋前一個小院,竹木籬笆,院前幾畝田地,青菜長得正盛,一副山間農家模樣。遠處一片池塘,被雨激起薄薄煙霧,幾隻白鵝躲在岸邊蒹葭蘆荻之下。青山綠水間茅屋竹籬,儼然清平桃源。

戚雲峰捋了捋胡子,“要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到這山野之地還能藏有神器?”說著同俞蓮舟道,“俞二俠,那老頭子脾氣可是臭得很,待會兒您多擔待些。咱來了兩回,都被拒之門外,實在是氣煞人。”

俞蓮舟點了點頭,“在下自有分寸,戚老無須擔心。”

兩人上前,敲了敲竹籬,戚雲峰聲音嘹亮:“胡老頭?胡老頭?在不在?”

茅屋之中一片靜寂。

俞蓮舟凝神細聽,茅屋之中聽不到絲毫動靜,確是無人。“戚老……”俞蓮舟剛一開口,忽然察覺到什麼,本能一般轉身,猛然看見自己身後三尺開外一個老者。那老者也不知有多大年紀了,身形早已佝僂,又幹又瘦,尚不及俞蓮舟胸口高度。臉上皺紋溝壑縱橫,一雙眼鏡微眯著,顯然眼神也已不濟。眼下正擔了一擔新劈的柴禾,冒著雨從山上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