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
等那妖物到得門跟前,連侯六都聽見了聲響。那響聲分外怪異,像是什麼東西拖在地上,時不時還絆一下。那怪聲到了門口,卻嘎然而止,一個尖細詭異的聲音低聲言道:“檀香屑?”
說著那妖物便一頭撞進屋內,見屋裏有三個人,便嗬嗬陰笑起來。
侯六借著那銀白如霜的月華,見那妖物身不滿三尺,一張老嫗一樣的臉上生著寸把長的黃毛,尖尖的一張嘴,形容可憎。它身材短小,卻穿著一件拖了地的錦緞女褂,提拉著一雙繡花鞋,走起路來拖拖拉拉。
它眯起一雙怪眼,把李道士上下來打量一番,便咧了嘴,騰地跳起來,動作十分靈巧矯健,與剛才拖拉的樣子判若兩人。
那李道士避也不避,反而迎上身去,揮劍便砍,誰知卻中了那物的金蟬脫殼之計,一劍將那妖物的衣服揮作兩段。
那妖物卻頗有道行,化作一條細長的身子,從衣領處竄出來,直奔侯六和那女子。
眼見侯六和女子就要遭難,那劍所畫的圈卻騰起一陣硫磺火來,妖物的皮毛登時燒著了,它尖嘯一聲,反身彈破了窗欞,逃走了。
這邊廂李道士挑起妖物的衣服,嗅了兩下,心中便有分寸了。侯六和那女子都驚得呆了,半天才緩過神。女子早知宅中有異,這下子算是看見了怪物真容,嚇得呆怔了,過了一陣才哼哼唧唧的哭起來。
李道士心中煩躁,便厲聲喝止她,叫她趕緊回去。
誰知這女子哭道:“這位道爺,你卻才也看見了,這宅子裏有鬼,奴家要是現在出了這門,怕是就沒命了。”
李道士歎了口氣,道:“剛才那怪已經被劍氣傷了,一時半會兒不會過來,你還是回去,明天我再作打算。否則,你被人看見在這裏,以後怎好做人?”
那女子聽見,半信半疑,眼淚汪汪的還是不肯走,李道士無奈,便咬破中指尖,將一點鮮血點在女子眉心,又讓她伸出手來,沾著血在她手臂上畫了個符,歎氣道:“請回吧。不要著水,保你今晚平安。”
那女子看他儀表溫柔,又撒起賴來,孰料李道士臉色一變,惡聲道:“再不走,就掐死你!”那女子吃了一嚇,才跌跌撞撞走了。
侯六在一邊哭笑不得,等女子走了才說:“師傅,這究竟是個什麼妖怪?”
李道士沉吟道:“此物乃是靈貓。”便細細給侯六講起來,原來此妖物和所謂的狐黃白柳灰是近親,卻凶殘陰毒很多,最喜歡吞噬人的三魂六魄,這文府中的人多半是為他所害。今晚這妖物聞見了生人氣味兒,不禁又垂涎起來,才會現身。
這時候聽見門響,原來是那管家的老翁早已聽見聲響,心中不安,前來察看,李道士兩人便將剛才見聞詳細告知,獨獨隱去了那個妾室夜奔的那一節。
老翁聞言,咬牙切齒,又心知道士是個高人,便請他相助捉妖,說會稟告老爺,到時會有重謝。
李道士推辭,卻讓老翁借過耳朵來,吩咐他這般這般,囑咐他不要向他人言起,隻等明天捉妖。
第二天旭日初升,老翁便去請了文家家主,道是請了得道高人,要給小姐做一個水陸道場。
列位看官,何謂水陸道場?容我細細講來。這本來是佛事,起於梁武,興於兩宋,到後來,家中有人去世,一般會請和尚道士來家中超度亡靈。
當下文家請了街坊鄰裏,以及親朋好友,當然也有嫌棄晦氣不肯來的,鬧哄哄的百十來號人。李道士身披鶴氅,手執拂塵,裝扮得好像畫中人,侯六別別扭扭的也穿了身道袍,畏畏縮縮的跟在他身後,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走幾步都要順拐,十分局促難看。
他糊裏糊塗的在旁邊站著當擺設,也看不懂李道士做了些什麼,隻是渾渾噩噩的熬時間,須臾,法事做完,合該請道士給家眷們驅邪,侯六往人堆裏看看了,居然看見了那個夜奔的妾室,眉心那點血跡還在,浮腫著一雙眼睛,居然仍在偷偷瞄著李道士,樣子非常可笑。
李道士將文家的家眷挨個驗看,別人都還好,行至那文家二當家的正妻麵前時,那女子三十歲上下,眉目寡淡,無甚特別之處,卻慢慢的無端發起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