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話休絮煩。

李道士和侯六兩個人來到了開封縣界。這開封城北宋時稱為汴京,乃是個煙柳繁華的所在,街上各色商賈穿梭往來不絕,店鋪裏吃用鋪陳琳琅滿目。

兩人在文府裏算是發了筆小財,一路上路過那熟食攤兒,什麼香酥的肉火燒,稀嫩的炸蛋角,灌湯的小籠包,鮮湯的小餛飩,一路買過來吃過去,末了還進了一家酒肆,叫上兩籠十個的大餡兒肉饅頭,流水價往嘴裏送去,真個快活自在。

侯六從小長這麼大,哪裏吃過許多油水,常言道,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一時間不知饑飽,吃得口滑,便把那腸胃給吃傷了。到了晚間二人住進客棧,侯六立馬上吐下瀉,痛得直叫喚,李道士沒奈何,隻得半夜背著他去敲街角郎中的門。

那郎中倒也還不曾歇息,端著油燈把兩人延入,問了具體的征候,又給侯六號了脈,看了舌苔,便笑道:“不妨事。高徒是暴飲暴食,傷了脾胃,我開付方子,吃一劑就管用,隻是接下來一個月都要小心忌口,不然落下病根就麻煩了。”

他提筆寫了處方,令小童抓一錢白芍,一錢檳榔,二錢藿香,三錢山楂去煎藥,請李道士兩人少坐。

這郎中姓吳,祖上明朝末年由關中逃難至江南,後來開枝散葉,到了這裏。說起他的祖上,便是明末寫了《瘟疫論》,創了達原飲的名醫吳又可。寒暄了一回,這吳郎中壓低聲音道:“道長,愛徒身上,有一件事情,在下覺得萬莫能解。”

李道士請他直言。

原來,這吳郎中處精通醫術之外,也好麵相命理,他看見這侯六生的天圓地方,龍睛鳳目,精神非常,隻是那額頭左角,無端的凹下去一塊,右邊眉毛,又像是被刀截去了一段,就像是一匹上好的錦緞,活生生地被人拿刀子劃壞一般,便知其中有異,他琢磨再三,才緩緩說道:“高徒的命數,是不是被人動過?”

這邊廂侯六雖然腹痛難忍,卻聽得真真切切,連忙叫道:“先生…先生,確實如此。”

於是他便將年幼時家貧,父母無奈將他的好命數賣給鎮上首富之子的事情緩緩道來。這吳郎中聽罷,連連歎氣,道一聲“造孽”。這李道士卻默然不語,也不知在想什麼。

吳郎中借著油燈光,細細把李道士打量一番,又低聲道:“敢問道長,可認識白狼?”

李道士搖頭道:“不認識,隻是聽說過,此人乃是西北強梁,殺人如麻。”

當下兩個默默無言。又坐了一陣,小童把湯藥煎好,拿紗布濾了端上來,吳郎中親自喂侯六服了,果然一劑下去,侯六腹中犯暖,舒適非常,好了大半。李道士拿出銀錢來,謝了郎中,這吳郎中又親自送他二人出來。

李道士剛背上打瞌睡的侯六,隻聽得身後吳郎中道:“道長,你好自為之吧。”

李道士應了一聲,就拽開步往客棧走去。

這侯六趴在李道士背上,卻隱隱約約的聽見身後有些細微的腳步聲,非常詭異,扭頭看時,卻又沒人,頓時驚恐起來,道:“師傅,身後有人跟著我們。”

列位看官,你道是侯六都發現了,那李道士何等警醒人物,如何不發覺,原來他隻是不露聲色而已。走了一陣,他突然疾步如飛,等拐了個街角,借了人家宅院裏的下馬石墊腳,便噌噌蹬了牆壁,竄上了女兒牆,沿了幾步便伏在屋頂上不動了。

侯六在他背上,顛的差點沒叫出來,卻見那巷子頭晃過來一個黑影,猶疑著逡巡過來,那黑影身材高大魁梧,體格健碩,手裏還提著一把明晃晃的長刀,這會兒,正左顧右盼,作尋人狀。

候六不敢作聲,和李道士兩個,在屋頂一直伏到半夜,李道士才鬆了鬆手腳,負著侯六,也不下去走大道,隻在各家屋頂上跳躍著前進,幸好這汴京城,房屋鱗次櫛比,院牆街角皆有連接處。不一陣兒,二人就到了下榻的客棧,從窗戶翻進去了。

二人將息一宿,第二天剛蒙蒙亮,李道士就出門去,囑咐侯六呆在客棧裏,不要外出亂走動。侯六夜裏缺覺,自然睡過去。等到醒來時,天色已晚,他睜開眼睛,發現李道士正翻窗進來。

李道士將店錢擱在桌子上,便和侯六翻身下去,那客棧下麵,有一條窄巷,侯六聽見噅噅的馬嘶,向下看時,發現巷子裏有一匹體形瘦小,其貌不揚的棗紅色小馬,旁邊還站了一頭白眼圈白蹄子的黑驢。原來這李道士,天不亮就去了城北的馬市,牽回來一匹馬一頭驢,並配好了鞍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