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王沒奈何,隻得逐個棺材都敲一敲,甚至推開了查看,一時間,那洞穴裏彌漫著酸腐的氣味兒,令人欲嘔,然而一連推開數個,裏麵都是枯骨或腐屍。
直到東南角的一樽檀木棺材,查理王正欲推時,卻見那牌位比別個高大,便拿在手裏仔細看,隻見那木頭已經糟爛不堪,上麵的朱砂描紅已經褪色,隱隱約約可見“大明。。。”等幾個字,他隨手一丟,便去推那棺材蓋,這時那氣風燈卻燒到了盡頭,一時間全滅了。
查理王大叫了幾聲,又拍手又跺腳,那燈卻再也不亮,他隻得俯下身子,去摸那棺中的物事,卻聞到了隱隱約約的血腥氣和檀木香,心裏一悲,再伸手摸時,卻觸之溫軟,果然是個活人。
查理王把這人抱將出來,背至洞穴外,本欲借著那暗道裏上方透下來的光亮好好查看一番,不料此時已經是日暮,日頭已經偏西,那斜射過來的亮光,已經看不見了。他隻得脫了衣裳,把人輕輕放於其上,又怕不是李道士,在臉上好好摸了一回,覺得麵部輪廓十分肖似,便放下心來,搖了搖那人的肩膀,那人卻軟的像是一灘泥,呼之不應。
查理王不知他傷在哪裏,急火煎心,便伸進衣服裏細細摸了一番,連手指腳趾都數了,惟恐少下什麼零部件。果然,在肋下靠著小腹,有一處傷口,卻已經結痂了。那胸前確是嶙峋的一大片怪傷,摸著十分瘮人;而那血腥氣的源頭,便在左手肘裏,黏黏呼呼的還在流血。
查理王便撕了片衣服,給他紮起來,放他平躺著,卻把他左手肘架高;又摸了一回額頭,果然熱的發燙。
然而急也無益,查理王站起來,望著那光溜溜的暗道口,發起愁來。
查理王無法,隻得又坐回李道士身邊。四周已經暗的伸手不見五指,查理王又饑又渴,不時查看著李道士的狀況,雖然萬事不明,那些浮於黑暗中的詭異已見端倪。若不及時出去,二人恐怕都要死在這裏。
那侯六和販珠客也不知在何處,此時若大聲喊叫,也未必能傳到觀裏道士們的耳朵中去,然李道士卻境況糟糕起來。列位看官,若是外傷,隻要不傷及筋骨,一時不會要人性命,然而這隨之而來的感染和感染帶來的高燒卻十分難熬,高燒必然導致脫水,電解質紊亂。查理王曾學西醫,知道其中利害。然周圍並無水源,他也不知這李道士究竟在棺材裏躺了多久,隻知他境況糟糕,此時隻是在苦熬。
查理王沒奈何,拔出那把解腕尖刀來,在腕上試了試,那血便流了下來,他摸索著撬開李道士的牙關,把傷口湊至他嘴邊,讓那血流進他嘴裏。然而又看不見,也不知滴進去了也未,嘴裏隻道:“我的佛,我這條命還是你救得,今番也算還你了。撐不撐得下去便由你,若是死了,也隻是造化弄人,怨不得兄弟我。”
誰知滴了幾下下去,那人卻有了反應,開始漸漸出聲,查理王正欣慰間,卻被李道士一把抓住手腕,幾口下去,咬開了傷口,那尖牙齧著皮肉,卻不見得停止,隻是如野獸一般把舌頭伸出來,去吮那鮮血。查理王不由得痛呼出聲,心說,這番下來死的倒是我了。
他不由得使著大力死命掙脫,恐懼無比,甚至去抓那把解腕尖刀,然李道士力大無比,幾下就打得他眼冒金星,動彈不得,爭鬥之間,刀也被他打落在一邊,不知去向。查理王眼見著自己慢慢失血,回天乏術,心說,今番竟然死在他手裏,到也算死得其所。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那查理王神識漂浮,像是進入一個黑暗的隧道。他心裏曉得這是幻境。再睜眼看時,卻見那眼前漂浮著一團白花花的物事,等清楚了再看,卻是一個婦人的臉孔。
查理王心知這不是真的,卻忍不住細看起來。隻見那婦生的有沉魚落雁之容,肌膚瑩澈,荷粉露垂,杏花煙潤,難以言說,像極了飛天,這等美貌,查理王平生未曾所見,隻有那做了鬼的修家小姐可以略略彷佛一二。隻見那婦人一頭烏壓壓的好頭發,上麵隻插了一隻扁金簪兒,身穿一條馬麵裙,乃是前明的式樣。
查理王心下訝異,卻覺得無端悲痛,隻覺得那婦人滿眼含淚,拔下扁金簪兒,遞到他手中,口裏道:“我的兒,你在這裏要好好的,我便去了。”
查理王看那隻扁金簪兒時,卻覺得式樣非常熟悉,原來確實李道士匣子裏看見的那隻。而自己那隻握著扁金簪兒的手,卻是一隻粉白的幼童的手,不禁錯愕。來不及想,他已經被婦人擁入懷中,啜泣起來。
查理王知道這是別人的記憶,心裏也猜到了八分,隻能由幻象慢慢散去。果然不多時,身上的疼痛一波接著一波,耳邊也隱隱約約有些聲響,由遠及近,慢慢清晰。
隻聽得那人叫道:“師傅,梁公子,他醒了!”
這分明是侯六的聲音,查理王勉強睜開眼,隻見臉前果然晃動著侯六那張臉,不禁**出聲,頓覺得口渴難耐,便說要喝水。
侯六扶他起來,灌了一大壺,道:“我的哥,你可算醒了,剛才你還哭呢。”
查理王一口氣喘不上來,喝得嗆了,滿臉通紅,轉著腦袋找李道士。見他正在床頭端坐,麵上也無甚表情,麵色卻紅活,眼見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