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 / 2)

這時倉裏的眾人,聽見槍聲,全都跑到船尾,爭論之間,幾十人裏,大多數都站在查理王這邊。然而也有那些心地刻毒的,一味的催船老大開船,但是吊著船帆的麻繩已經被打斷,一時半會兒是接不上了。

那侯六和梁慶魚早就站在查理王身邊,手裏拿著不知從哪裏找來的燒火棍,紮手舞腳的站著。

查理王哆嗦著,用槍指著船老大,大吼著讓他派水手下去撈人,那船老大苦著臉拖延道:“這位公子,眼下就是撈上來,隻怕也死了,沒人能在水下閉氣這麼久的。還是快開船,這一船人的性命要緊,來年經過這裏,給道長過個周年——”這船上的水手,也都木然的站著,就如沒聽見一般,誰也不下水,可見緊要關頭,人心都寒冷如冰。

查理王渾身發抖,一股血都湧到了頭上,幾近癲狂,紅著眼睛號道:“他死了,我叫你這一船人給他陪葬!”

查理王雖然氣急,卻明白自己卻不能下去,因為隻要他下去,這船老大馬上會叫人接上麻繩開船,然而隨著時間飛逝,此刻他急火煎心,已經失控了。

這時候卻聽見撲通一聲,有人卻跳下水去,查理王低頭一看,竟然是梁慶魚脫了衣服跳下去了。原來這查理王不知,梁慶魚自小生在海邊,雖然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水性卻很好,剛才他見劍拔弩張,怕得不行,反應慢了一些,這會兒記掛著李端白的安危,一著急,自己跳下去了。

梁慶魚閉了氣,遊到船底,在水裏睜開眼睛,隻見那恍惚中有一團血霧蒙在眼前,他又不能叫喊,隻一個勁兒的向前遊去。突然撞上了一物,他仔細摸了下,覺得鱗片森然,覆著一層黏滑的東西,嚇得縮了手,再看時,卻是一個醜陋的怪物身體,沒了腦袋,那血霧就是從怪物的脖頸裏冒出來的。他心中一喜,便伸手劃開血水,隻見那麵前就是李道士的臉,雙目緊閉,那氣泡正從他的口中往外冒。

原來李道士水性卻一般,鬥殺了那巡海夜叉,便嗆了水,無力上去,直往外倒氣,這時候虧得梁慶魚及時趕到,拽著他的胳膊便遊上去了。

眾人一看李道士上來,便都歡呼起來。這人性卻也怪,剛才還想趕快開船逃走,這會兒見人毫發無傷的上來了,又都歡喜。

查理王卻神色焦急,摸著李道士的鼻息,覺得似有似無,便用手砸他的心窩,幾下下去,李道士咳嗽幾聲,吐出水來,這才放心。這時候眾人倒也不怕了,紛紛下海去撈那個水手,連那巡海夜叉的屍身也撈了出來,晾在舢板上,圍著品頭論足。

李道士早被查理王幾個人背到客艙裏,正忙活間,忽聽人叫門,船老大等人心知理虧,著人送來一碗薑湯,此時已經是九月間天氣,天已轉涼,怕他在海裏泡了那麼久,落下病根。查理王讓侯六和梁慶魚看著李道士,自己卻出了艙門,問船家討了燒酒和熱飯,回來時發現李端白已經醒轉,自己坐在榻上捧著碗喝薑湯。旁邊的梁慶魚和侯六都訕訕的笑著。查理王輕聲道:“水性不好卻硬要下水,下回再這麼逞能,弟兄們就不管你了。”

誰知李道士笑了一聲,說:“隨你。”

查理王嘟著嘴,心裏卻不覺笑起來。列位看官,這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乃至於舍生取義,是為士也。中國的士道,興於尚武的先秦,盛於漢唐,等到了晚清,國人都麻木不仁了。後來到了一八九八年,雖有戊戌六君子這樣的有識之士,卻仍然無法挽救整個民族的頹勢。查理王這樣的人,在外闖蕩五六年,世態炎涼都看遍了,卻從未見過如李端白這樣的人,心裏自然十分愛重於他。

過了不久,船行至海州,四人下了船進了城,卻不住客棧了。原來,梁慶魚的叔父,在這海州城裏開個當鋪,家資頗豐。梁慶魚帶了家中父親的書信,便來投到叔父莊上。時值重陽,街上有人舉著神位遊行,原來五通神在江南盛行,後逐漸移至江北一代。查理王祖籍江南,知道一些,便指著道:“這五通神都是些豬馬之類的畜生和瘌蛤蟆長蟲變得,專好淫人妻女,雖然時不時也行一點小善,終究是妖怪惡鬼,江南很早就不興這個了,江北為什麼還流行,真是怪哉。”

旁邊一閑漢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們是打從江南過來的吧?你有所不知,我幼時根本未曾聽人說過這個。這五通神,是十年前,有一戶姓伍的人家從江南遷過來,廣有人脈,結交下地方上的官紳豪傑,勢力越來越大,漸至於上能通神,下能役鬼。後來,便在孔望山上修了五通神廟,說自己是五通神的後裔,要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前去祭拜,不然就降災行禍。現在香火也就繁盛了。”

梁慶魚和侯六撇撇嘴,李道士默默無言,查理王冷哼一聲,大家繼續向前走,梁慶魚按著地址,行到了一處宅院,但見青磚壘牆,琉璃瓦搭簷,牆內的玉蘭樹枝都伸到了牆外,真是好一座悠閑的庭院。而且,那院門口還吊著紅燈籠,門前灑掃的十分清潔,似乎是要辦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