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
眾人牽馬進殿,在殿中升起一簇火來,那葛長庚一夥,洋人,王典儀還有那個蒙麵女子,全都在殿中坐地烤火烤吃食。那李道士卻牽著馬往殿後去了,查理王一見,便也把馬牽過去,那殿後就他兩人,地上散著些稻草和獸毛獸骨,可見此處似乎是被狐類或者其他獸物駐過巢。
查理王繞過那些獸毛,怪笑著來到李道士身後,見那人正鬆了棗紅馬的鞍配,給馬刷毛。查理王挨上前去,衝著他的腰眼兒就是一巴掌,誰知還未挨著李道士的衣服,肚子上就挨了不輕不重的一腳,查理王一時站不住,跌坐在地,不禁嘻嘻的笑出聲來,道:“老李莫惱。昨夜幕天席地,感覺如何?”
李道士早就轉過身,居高臨下的皺眉看他:“你魔怔了?一路上怎麼笑的賊兮兮的。”
查理王哼了一聲,低聲道:“我都聽見了,你還瞞我。你和那個女子,後來又悄悄的回去了,那時我還醒著哩。你還跟我裝沒事人——”話音未落,他就脖子上一緊,腳都幾乎懸空了,李道士一隻手把他揪起來,低聲道:“你到底看見什麼了?!”
查理王見他臉色大變,迥異平時,突然覺察此事不同尋常,便將昨夜解手,聽見草窩子裏似乎有人野合的事給他講了一遍。那李道士聞言鬆手,思忖了一會兒,道:“你是親眼見到還是隻是聽到了?”查理王道:“我隻是聽見,要不也不會瞎猜,我說老李,那確實是你和那個女子麼?”李道士哼笑一聲,道:“當然不是我,你撞煞了。”原來,在荒蕪人煙的野外看見這等事,大多是撞煞的大凶之兆,一般常人都會回避,倘若真有那等寡廉鮮恥的,前去扒開草窠仔細看,多會發現這種景象都是轉瞬即逝,過後這人就要遭災,所以古人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聽,還是有其道理的。
查理王聞言,卻並不害怕,伸手摟過李道士的肩膀,笑嘻嘻道:“我的哥哥,既然不是你,你和那女子出去幹什麼?”李道士皺眉看了他一眼,道:“你不顧及自身,老打聽別人幹什麼。——你出去之前,我便聽到了一些響動,我起身查看,剛一掀那帳篷的簾子,卻見一物一閃而過,身軀龐大,並不像是人,再仔細看時,卻隻有葛長庚的兩個刀客圍坐火邊打盹,我在旁邊站了一陣,覺著可能是野獸,便又折身回去睡下。過了一陣,你起身出去。我覺得時間太久,便去尋你,卻發現你那邊無事。我隻聽得帳篷後有響動,便往後去了。這哈日阿**然有些遊魂,我身上帶著些香煙,便就地點了。至於你說的那個女子,估計是我出去之後,你回來之前走出了帳篷,至於去幹什麼,我也不知道。”
查理王聞言,咳嗽了一陣,道:“你剛才說我撞煞,我會不會死?”李道士道:“你沒看見就還好些。凡事跟緊我,要是再起夜,便叫上我,切不可單獨行動。”
二人刷完了馬,便轉回殿前,隻見那洋人和蒙麵女子正夥看一部圖冊,兩人背對著眾人,頭並著頭,把圖冊遮得嚴嚴實實,似乎並不想和眾人一起看。葛長庚和兩個刀客正忙活著,此時也顧不上湊過來摻乎,隻有王典儀冷冷的看著洋人一夥,時不時冷哼一聲。
王典儀轉頭看見了李道士和查理王兩人走來,便硬拉著他倆走到了後邊說話。他不說不打緊,一開腔就把查理王嚇了一跳。原來這王典儀說的並非他平時所操的一口京腔,正是查理王家鄉的方言,若非淞陽本地人,絕對聽不懂。隻聽他道:“賢侄,洋人那圖冊我剛才瞟了一眼,隻看見一角,畫的是一個祭台,——你莫要奇怪,我年輕時在西北邊和蒙古人混過一陣,曉得他們有些部裏拿活人祭邪神。那圖冊上和祭的邪神一模一樣。他們要是心裏沒鬼,為何遮遮掩掩,我們還是小心些為好。”
未及一更天,眾人便各懷鬼胎的在角落裏睡下了。查理王瞪著那上方結滿蛛網的屋頂,卻睡不著。他聽見殿堂後邊窸窸速速的動靜,向來是避寒來歇息的獸物,又聽見低聲嗚叫,正是狐鳴。轉眼看時,隻見後邊探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兩眼如炬,原來是隻狐狸。再仔細聽時,隻見那細微的嗚嗚聲,悲鳴不絕,敢情不隻一頭,乃是一大窩矣。
他閉上眼睛,再睜開時,隻聽見靴聲橐橐,零星有些金鐵之聲,仰頭一望,隻見那殿堂裏卻進來了一隊人,約莫三五十個,皆是古時韃子的打扮。查理王心中大駭,張嘴欲喊,卻發不了聲,想轉頭看眾人,都睡得如同死人一般。然而李道士就睡在他身側,查理王急出一身大汗來,卻見李道士轉頭對著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查理王沒奈何,隻得繼續看著那幫人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