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在上海買了房之後,爹每次來電話,話語中不由自主就多了份自豪。
爹說,兒啊,你太幫爹爭氣了,你是爹的驕傲啊。
我明白爹的意思,在我們村,我是第一個在上海這種大城市工作並且買房的人。自然就成為他茶餘飯後值得炫耀的話題了。
聽娘講,爹還逢人就說,你們有時間去上海玩,就住俺兒子家。
我開始聽這話倒不覺得什麼。
當有一天,老家真要來人時,我慌了。更為奇怪的是,老家來的人我壓根就不怎麼熟,如果是些叔叔伯伯的近親過來由我來接待也屬理所當然,可來的居然是一個陌生的老頭,據說是鄰村的一個鄰居,還自稱是我爹小時候一起上樹掏過鳥的夥伴。
老頭是來看他在上海讀書的女兒,老頭帶來了爹的“囑托”,很自然地就在我家住下了。住下就住下了,老頭的生活習慣很不好,上完衛生間從來不知道衝洗,身上也常弄得髒不拉及的,沒事還披件都是窟窿的背心,穿條滿是補丁地短褲滿屋子的跑。直氣得妻一個勁地埋怨,你爹到底是咋了,怎麼介紹這麼個人來家住呢。我也隻好苦笑,人來都來了,趕又趕不走啊。
不僅如此,爹還不時打電話來問他這位老夥伴的情況,再三關照我們要讓人家吃好住好。我明白爹是想以後在村裏有更多叫得響的話題。爹都這麼說了,我又能怎麼說呢。
還好,那老頭住了三天就回去了。
老頭到家沒幾天,爹的電話就跟來了,電話那端地爹說,那老兄弟回來後說我們很照顧他,他非常高興。兒啊,你這回可夠給我長臉的啊。
聽著爹滿是興奮的聲音,我也挺高興的,這三天來的辛勞,也算劃了個圓滿的句號。可臨掛電話前,爹又告訴我一個消息,村裏的李大頭一家,下周也要來上海逛逛,讓我要接待好他們。
我頓時懵了。剛送走一個,咋又來一個呢。
這李大頭和我家非親非故的,充其量,也隻能算是個鄰居而已。平時即便在村裏見個麵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怎麼又讓我接待他呢?!
坐在沙發前,我真的發愁了。三天兩頭的老家這麼來人,這日子咋過啊。
一個同事給我出了個主意。囑咐我可以試試。我對此半信半疑,這能成嗎?
李大頭一家三口按預期的時間到了上海。我去火車站接了他們,然後打車帶他們進了一家三星級賓館。
李大頭有些發愣,問,你爹不是說去你家住嗎?
我明白李大頭的意思。我笑笑告訴他,放心,這裏的住宿錢都由我付,你想吃什麼喝什麼,隻管點。我來給錢。
李大頭聽著就喜笑顏開了。
李大頭在上海一呆就是一星期。李大頭是笑著被我送到火車站的。
李大頭說,讓你破費了。
我說,不破費。一點小錢而已。
我的話讓李大頭羨慕不已,李大頭再三感慨不已,到底是在城市混的,有錢哪。
看著李大頭發自內心的感慨,我知道我的心在流血,這大半個月的工資都貼進去了。我心疼啊。
李大頭是拍著我肩膀走的。
李大頭到家後,爹的電話就來了,爹說,李大頭這次都高興壞了,說總算住上大賓館了。
爹還說,你怎麼不讓李大頭住家裏呢,太破費錢了。
我說,家裏地方太小,他們來的又是三個人,而且在家裏住,也不方便。
我還說,不就花了幾個錢嘛。他高興就成。
爹問,這次花了多少啊?
我說,沒多少,也就四五千塊。
我的話剛一說完,爹半天沒吭聲,許久,爹突然莫名地說了句,造孽啊。爹就掛了電話。
第二天我撥家裏的電話,是娘接的,我問娘,爹呢?娘說,你爹啊。昨晚一宿都沒睡著,還懊惱著呢。整天喊著造孽。說不該讓李大頭一家來上海找你。四五千哪。在農村,一年也賺不來那麼多錢啊……
我一陣好笑。這計劃算是成功了一半。
過年時,我回到家。看著爹娘忙東忙西的。我忽然想起什麼來了,問爹,村裏好像好久都沒人去上海了啊?
爹似乎愣了一下,想說什麼,張了張嘴,沒說話。娘卻笑了。
娘笑著說,你爹啊,現在成精了,別人再想去上海找你,他都找理由推托了,前幾天村前的劉五六找他,他還說,真不巧啊,俺兒最近去北京出差了啊……
我一聽忍不住樂了。
另一半的計劃,也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