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建軍在大街小巷轉了一陣,確信無人尾隨,才把車子一直開到花園飯店的大門口。父親正在這飯店的露天茶座裏等她。她從父親平靜的眼神裏,看得出他已經和香港方麵接上了頭,而且順利。她坐在父親身邊,要了飲料,建軍則遠遠地坐在茶座的另一端。
父親問:"你和肖童今天都幹什麼了?"
她回答:"沒幹什麼,我們一起在賓館裏呆著。"
父親說:"你待會兒給他打個電話,告訴他你明天早上再回去。今天晚上你跟著我,我們另外找地方住。"
歐陽蘭蘭怔怔地想,肖童果然不幸言中。她問:"為什麼要另找地方住?"
父親打開皮包,遞過一個信封,說:"香港方麵按照我的要求,都安排好了,我們明天一早乘頭班火車到福州去,然後從那兒直接飛湯加,那種小國,護照好辦。
護照和票你都收好,萬一我和建軍出了意外,你就拿上這個護照和機票,按這個路線自己走,在湯加會有人接你。"
歐陽蘭蘭接了那個信封,既興奮又疑惑,她問:"您不是還要幫石廠長往香港出一批貨嗎,您不管了嗎?"
父親疲憊地說:"我都聯係好了,老黃和姓石的已經從新田出發了,明天早晨香港方麵在海上接貨。如果姓石的沒出問題,那就是老黃命大,他會跟著貨一起過去。以後也會到湯加來找我們。要是姓石的出了問題,那老黃……唉,我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歐陽蘭蘭心裏隱隱有點難過,盡管她並不喜歡老黃,但父親的語氣仍使她心裏掠過一絲物是人非的悲涼。想想自己,又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她不由感歎一聲:"還是香港人利索,護照機票,一下子全替咱們辦妥了。他們還真給您辦事。"
父親冷笑:"他們不敢不給我辦,我要出了事,他們也不安全。他們的情況老黃、建軍不了解,我可是全都門兒清,他們不能不擔心我這張嘴到時候會跟公安說什麼。再說,我對大陸的這種買賣太熟了,他們以後還用得著我。將來把大陸這條線再做起來不是沒可能的事。"
歐陽蘭蘭也笑笑,打開信封,一樣一樣查看著裏麵的東西:護照,從廣州到福州的火車票,從福州到湯加的飛機票。還有錢,一小疊又新又脆的美元。護照用的是假名字,上麵既有入境的印鑒又有出境的印鑒,還有一些在其他國家出入境的記錄,偽造得足以亂真。她——鑒賞,似乎覺得還缺了什麼,凝神想想,忽然猛醒,豁然變色。
"哎,怎麼沒有肖童的護照,他怎麼走?""蘭蘭,"父親板著臉,"你別再糊塗了,咱們隻有這一條路了,活得成活不成在此一舉,為了咱們的安全,現在隻能甩了他。"
"不行。"歐陽蘭蘭的心一下子亂了。"我不能甩了他,他是我孩子的父親!"
她拉住父親的手,"爸爸,我求你讓他跟我們一起走吧,我求你!"
父親的態度緩和了一些,說:"蘭蘭,跟我們一起走是絕對不可能了,就是現在我同意了,護照也來不及辦,機票也來不及搞。如果這次我們能出去了,以後可以再想辦法把他也辦出去。那時候就簡單了。"
"不行,爸!"歐陽蘭蘭急得眼淚幾乎掉下來:"咱們一走他到哪兒去?讓公安抓住還不得槍斃了,我以後到哪兒找他去?"
"蘭蘭!"父親突然目露凶光,"是我重要還是他重要!"
歐陽蘭蘭紅了眼圈也紅了臉,她幾乎叫喊起來:"這關係到我今後生活的大事,你為什麼不和我商量一下!"
她說完跑出了茶座,跑到了花園裏。她以為父親會跟過來勸她,但父親沒有。
他陰沉地喝完杯裏殘剩的咖啡。把桌上的信封收在皮箱裏,然後結了賬,向建軍使了個眼色,建軍出去了。父親這才走進花園,走近她身邊,用令人不敢相信的冷漠的口氣,在她身後說道:"那你就找他去吧,我和建軍自己走。就算我,算我沒你這個女兒!告訴你,我現在懷疑給公安局的那個電話就是他打的。不怕死你就找他去吧!我,還有建軍,我們不會跟你去墊背!你……好自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