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
又是一年的春天,禦花園內到處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男女嚶嚶的笑聲不時從花園中傳來,那是劉盈在和幾個嬪妃賞花。雖是一群人一起熱熱鬧鬧,劉盈卻隻感到一陣又一陣刺骨的寒冷,他想起若幹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晴朗的春天的午後,他和周美人一起在這裏賞花,也是在這裏,他見到了多年沒見的姐姐,還有,他第一次見到了嫣兒。他依然清楚的記得,當他第一次看到嫣兒時,嫣兒那雙大眼睛一直盯著他,仿佛一眼就看透了他的軟弱,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愛用這樣的眼神看他,隻是眼神越發的哀怨,她在怨些什麼呢?這些事情,本就不是她能夠想的通的,她本應該生活的無憂無慮,卻偏偏身不由己,也被卷了進來,劉盈每每想到這裏,心中便是一陣又一陣的苦楚,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抬頭望向純淨的天空,腦中又冒出那個想法:“倘若父王沒有稱王,我們依舊生活在那片沒有人打擾的淨土上,該有多好。”可是這樣想有什麼用呢,他漠然的看著身邊不停說笑的嬪妃們,隻感到一陣厭惡,他突然想到了嫣兒。他想到早上見到她時,她剛剛梳洗好,在他印象中一直是個小孩子的嫣兒,仿佛一下子長大了一般,再也不是那個對著他喊舅舅的小孩子了,他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感覺,他希望嫣兒長大,又希望她永遠是個小孩子,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甩甩腦袋,不想去胡思亂想了,抬起頭來的瞬間,卻發現嫣兒從前麵走來,一束陽光剛好照在她的身上,讓她仿佛從萬丈光芒中走來,一下子驅走了他心中刺骨的寒冷。
張嫣是在一邊站了好久才走過來的,她先是發現了皇上和嬪妃在說笑,便想從旁邊繞開離去的,仔細一看卻發現原來隻有嬪妃們在說笑,皇上隻是一臉寂寥的站在一旁,時不時抬頭看看天,她知道,此刻的皇上肯定是孤獨的,她需要在這樣的時刻出現在他的身邊,隻是站在他的身邊就好。於是她走了過去,也帶去了光明和溫暖。這份溫暖直到劉盈死去的時候依然不停的在他的身體內衝撞,她讓他明白,自己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他還有她。
張嫣笑意盈盈的走向劉盈,理了一下他的衣領,又拉起他的手,果不其然,此時此刻,他的雙手是冰涼的,她輕輕的握住他的雙手,笑著說:“皇上今天是怎麼了,這麼好的美景,怎麼還兀自傷心呢?”劉盈隻感到從自己的雙手上不時傳出的暖意,他定定的望著她,卻說不出一句話,他隻能緊鎖著眉頭,看著他的嫣兒在他的麵前像一朵花兒一樣綻放,而他卻什麼也不能做,這朵花兒於他而言,隻能欣賞保護,卻不能將它據為己有。
張嫣看劉盈一直看著自己,不由得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她什麼也沒有說,也定定的看著他,兩人就這樣互相看著,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又過了許久,張嫣將視線移開,抬頭看了看天,幽幽的說:“皇上,天不早了,回吧。”劉盈順從的點了點頭,笑著說:“好。”張嫣鬆開了自己的手,轉頭要走,卻感到自己左手一熱,低頭一看,是劉盈用右手又捉住了她的左手,她心頭一熱,卻是什麼也沒有說。
那天之後,劉盈沒有再像往常一樣每天去椒房殿轉一圈,不過,每天的下午,陽光最充足的時候,他會去禦花園走走,去那個他和嫣兒對視的地方定定的站著,有時一站就是一個下午。
張嫣坐在鏡前,定定的看著鏡中的自己,許久才說:“聽說皇上最近經常去吳良人那裏?”一旁的宮女趕緊點頭,張嫣擺弄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卻說不出話來,隻覺得內心無限的淒楚,胸中湧過一陣淒涼,她恨恨的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便恢複了平常的神色,再也沒有提及這件事。
劉盈站在禦花園內,看著下午的陽光,突然感到肩頭一熱,他低頭看了一眼,是吳良人給自己披了一件衣服,他對著吳良人笑了笑,又抬頭看天。許久,他聽見吳良人若有若無的細小聲音:“何苦呢,明明那麼喜歡,明明就在眼前,卻偏偏要躲在這裏偷偷想念,既然那麼喜歡,為什麼不去找她呢?”他猛然回頭,看著吳良人,吳良人卻沒有看他,隻是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指,他悲苦的笑了:“喜歡,談何容易。”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我怎麼能夠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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