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1 / 2)

“他說什麼?”爸爸追問道,搖了搖頭,表示他不想同磨坊老板談話。

“這不是明擺著的嘛!他說根本沒有生意,他僅有的那一點點錢都用在水壩上了。

假定我們把他趕走,老爺,我們又會得到什麼好處呢?你又提到押金,我好象已經向您報告過了,我們的錢投到那裏,不會很快收回來的。前幾天我往城裏給伊凡·阿凡納西奇運去一車麵粉,順便捎信問起這件事。可是,他老人家的回信又是那一套:‘我很高興為彼得·亞曆山德雷奇效勞,但是事情由不得我做主,’從這一切情況看來,再過兩個月,您也未必收得到這筆款。至於您所說的幹草,假定可以賣到三千盧布……”

他把算盤珠撥上三千,沉默了一下,一會兒看看算盤,一會兒又看看爸爸的眼睛,仿佛說: “您自己看看,這太少了!再說,賣幹草還得賠本;如果現在我們就賣出去,您自己不知道……”

看樣子,他還有一大堆理由。大概就是因為這個緣故爸爸沒有讓他再說下去: “我不改變自己的決定,”他說,“不過,如果這些款項當真要拖延好久才能收到,那也沒有辦法,需要多少錢,你就動用哈巴洛夫卡那筆錢好了。”

“是!”

從雅柯夫的臉色和手指的動作可以看出,最後這個命令使他非常滿意。

雅柯夫原來是個農奴,為人非常勤懇,忠心耿耿。他象所有的好管家一樣,很會香自己的主人精打細算,對主人的利益抱著非常古怪的見解。他總是千方百計地減損女主人的財產來增加男主人的財產,因此就極力證明,非動用女主人莊園的一切收入來貼補彼得洛夫斯科耶(就是我們居住的村莊)不可。這時他揚揚得意,因為在這一點上他完全如願以償了。

爸爸跟我們道過早安以後,就說,我們在鄉下閑散夠了,我們不再是孩子,應該認真學習了。

“我想,你們已經知道我今天夜裏要去莫斯科,而且要把你們帶去,”他說。“你們要住在外祖母家,媽媽跟女孩子們留在這兒。你們要知道,聽到你們學習成績很好,令人滿意,這對媽媽將是一種安慰。”

雖然由於最近幾天所做的準備,我們已經料到要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但是這個消息還是使我們大吃一驚。沃洛佳臉紅了,用顫抖的聲音傳達了媽媽讓捎的話。

“我的夢給我的原來就是這個預兆!”我尋思了一下。“千萬別發生更糟心的事了。”

我非常,非常舍不得媽媽,但同時,一想到我們真的成了大人,心裏又很高興。

“如果我們今天就走,那就一定不上課了。這太妙了!”我暗自思索。“可是,我替卡爾·伊凡內奇難過。他大概會被辭退,要不然,就不會給他準備那個封套了……最好還是永遠學習下去,不要走,不要離開媽媽,也不要讓可憐的卡爾·伊凡內奇傷心。

他本來就夠不幸的了。”

這些思想掠過我的心頭;我一動也不動,目不轉睛地望著我鞋上的黑蝴蝶結。

爸爸同卡爾·伊凡內奇又談了幾句關於晴雨表下降的事,吩咐雅柯夫不要喂狗,好在臨走以前,吃過午飯去試一試小獵狗。這以後,跟我的預料相反,他打發我們去上課,不過安慰我們說,要帶我們去打獵。

我上樓時,順便跑到涼台上去看看,爸爸心愛的獵狗米爾卡正眯縫著眼睛,臥在門口曬太陽。

“親愛的米爾卡,”我撫摩著它,吻它的小臉說,“我們今天就要走了。再見吧!

我們再也不會見麵了。”

我心一軟,就哭了起來。

幼年四 上課 卡爾·伊凡內奇情緒不佳。這從他那皺緊的眉頭,從他把大禮服拋進五屜櫃,怒氣衝衝地係腰帶,用指甲使勁在《會話課本》上劃一條線,標明我們要背熟的地方等等動作來看,都可以看得出。沃洛佳規規矩矩地學習,我卻心裏煩躁,什麼也做不出來。我茫然若失地對《會話課本》望了好久。但是一想到就要離別,我便熱淚盈眶,再也讀不下去了。輪到我向卡爾·伊凡內奇說那段會話的時候,他眯縫著眼睛聽我說(這是一種不祥的兆頭)。恰恰到一個人問:“Wo kommen sie her?”①另一個回答說:“Ich komme vom Kaffe—Hause”的地方②,我再也忍不住眼淚,由於痛哭失聲,就說不出:“Haben Sie die Zeitung nicht gelesen?”③這句話來了。到習字的時候,淚水落到紙上,弄得滿紙墨斑,看上去好象是用水在包裝紙上寫的。 ①“Wo kommen sie her?”:德語“您從哪裏來?”

②“Ich komme vom kaffe-Hause”:德語“我從咖啡館裏來。”

③“Haben sie die zeitung nicht gelesen?”:德語“您沒有看過報嗎?”

卡爾·伊凡內奇生起氣來,罰我跪下。反複地說,這是倔脾氣,裝腔作勢(這是他的口頭禪),用戒尺威嚇我,要我討饒,我卻被淚水哽住了。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後,一他大概感到自己做事不公平,就走進尼古拉的房間,砰的一聲把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