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1 / 2)

跟沃洛佳玩耍和聊天,而不願意同我在一起;盡管如此,我還是心滿意足,毫無奢望,毫無所求,情願為他犧牲一切。除了他在我心頭引起的這種熱情的迷戀以外,他一來還在我心中引起另一種同樣強烈的情緒,那就是怕惹他不快,怕得罪他,或者使他不高興。

也許因為他臉上有一種傲慢的神情,或者因為我瞧不起自己的外表,過分重視別人美的優點,或者更確切地說,因為這是愛的必然征侯,我多麼愛他,就多麼怕他。謝遼沙第一次同我講話時,我因為受寵若驚,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什麼也回答不上來。他有個壞習慣,在他想心事的時候,總把眼睛盯在一個地方,翹著鼻子,揚著眉毛,一個勁兒地眨眼睛。大家都覺得,他的這種習慣大大損壞了他的容貌,但是我卻覺得這是那麼可愛,不由得也養成了同樣的習慣,我同他認識了幾天之後,外祖母就問我是不是眼睛疼,因為我象隻貓頭鷹似地眨著眼睛。我們之間沒有談過一句愛慕的話;但是他感覺到他有力量控製我,於是就在我們童稚的關係上,不自覺地,但是暴虐地運用這種權力;而我,盡管渴望向他傾吐心曲,但是因為太怕他,不敢公開說出來;隻裝出好象不在意的樣子,毫無怨言地服從他。有時我覺得他的權威太大,令人難以忍受;但是我卻無力擺脫。

這種無私的、無限的、新鮮而美好的感情,沒有傾吐出來,沒有獲得同情就破滅了,想起來真令人難過。

奇怪的是,不知為什麼在我小的時候,我極力裝得象個大人;而當我已經不再是小孩的時候,我又希望象個孩子。在同謝遼沙的關係上,我不願意象個孩子,這種願望常遏止了那種要傾訴的感情,使我變得虛假起來。我不但不敢吻他(盡管有時我非常想這樣做),不敢拉他的手,也不敢講我看見他是多麼高興,甚至也不敢叫他謝遼沙,總是叫謝爾蓋①,這成了我們的規矩。每一種感情的流露都證明行為的幼稚,誰要犯這種過錯,那他就還是個孩子。還沒有嚐到那種使成年人在待人接物上謹慎小心,冷酷無情的痛苦滋味,因為僅僅是出於要模仿大人的奇怪的願望,我們就使自己失去了那種溫柔的、天真眷戀的純潔的快樂。 ①謝遼沙:謝爾蓋的小名。

我在仆人房裏就遇見伊文家的孩子們,向他們問好之後,就匆匆忙忙跑去通知外祖母,告訴她伊文家的人來了,我說話的口氣,好象這消息一定會使她十分高興似的。隨後,就目不轉睛地盯著謝遼沙,跟著他走進客廳,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當外祖母說他長大了好多,用她那敏銳的眼光打量他的時候,我體會到那種又是害怕又是期待的心清,就象一個藝術家等待一位可敬的鑒賞家對他的作品下判斷時的心清一樣。

伊文家年青的家庭教師 Herr Frosl①,得到外祖母的許可,同我們一起到花園裏去。

他坐在綠凳子上,很神氣地架起腿來,把他那包著青銅頭的手杖挾在兩腿中間,帶著非常欣賞自己舉止的人的神氣,點上一支雪茄煙。 ①Herr Frost:德語“弗勞斯特先生”。

Herr Frost是德國人,但是與我們心地善良的卡爾·伊凡內奇完全不一樣。首先,他俄語說得很正確,而法語發音卻很糟;他在一般人中間,特別是在婦女中間,享有博學多識的名聲。其次,他留著兩撇紅色小胡子,把圍巾的兩端塞到背帶下麵,在圍巾上別著一杖紅寶石扣針,他穿著一條閃光的、鑲著飾帶的淡藍色褲子。第三,他很年青,儀表堂堂、沾沾自喜,長著兩條優美的、肌肉發達的大腿。他分明特別看重最後這個優點,認為它對女性的吸引力是無法抗拒的,想必是為了這種目的,總是設法把他的腿擺在最惹人注目的地方,不論坐著或站著,總一個勁兒抖動著小腿肚。他是一個典型俄羅斯式的德國青年,一心想做風流人物和花花公子。

我們在花園裏玩得有意思極了,捉強盜的遊戲玩得再好也沒有;但是出了一件事,幾乎破壞了一切。謝遼沙做強盜:他追逐旅客的時候,絆了一跤,猛地把膝頭撞在樹幹上,撞得那麼厲害,我簡直以為他把膝頭撞碎了。盡管我是憲兵,我的責任是要逮住他,但我卻走上前去,關切地問他痛不痛。謝遼沙很生我的氣;他攥著拳頭,頓著腳,用一種明明證實他懂得很痛的聲音對我喊道: “咳,這是怎麼回事?怎麼能這樣玩法!喂,你為什麼不捉我?你為什麼不提我?”

他說了好幾遍,斜眼望著在小路上一邊跳一邊跑著、扮演旅客的沃洛佳和伊文家的老大;隨後突然尖叫一聲,大笑著跑去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