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在義渠王死後,大秦就已經基本完成了對義渠的並吞,不但得到了無盡良馬騎兵,而且從此東進再無後顧之憂。
秋風起,秋葉落,滿地黃葉堆積。
羋戎陪著黃歇走進甘泉宮,沿著廊簷緩緩而行。
廊下,有小宮女熬藥,藥氣彌漫在整個宮中。
黃歇低聲問:“她怎麼樣?”
羋戎歎道:“阿姊病了,這次病得很重。”
黃歇問:“太醫怎麼說?”
羋戎道:“鬱結於心。唉,她不能學普通婦人那樣痛哭長號,就隻能折磨自己了。”
侍女石蘭打起簾子,但見羋月昏昏沉沉地躺著,嬴稷坐在一邊,侍奉著湯藥。
看到黃歇進來,嬴稷放下藥碗,站起一揖,神情沉重:“母後病得很重,寡人束手無策,不得已請先生來,多有打擾。”
黃歇道:“大王言重,外臣不敢當。”
嬴稷看了黃歇一眼,咬了咬牙,就帶著羋戎走了出去。
黃歇坐到榻邊,輕喚道:“皎皎,皎皎——”
羋月睜開眼睛,看到了黃歇,她有些恍惚,好一會兒才慢慢反應過來:“子歇,是你啊……”她的聲音素來是清朗、果斷的,可是此刻卻顯得喑啞蒼老。
黃歇驚愕地發現,她的鬢邊竟然有了幾縷明顯的白發。
黃歇心頭一痛,強抑傷感,點頭道:“是我。”
羋月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神情依舊有些恍惚,似乎不知道是夢是真,隻喃喃道:“子歇,你來了,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黃歇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著:“是,我來了,我不離開你。”
羋月微微一笑,終於睡了過去。
嬴稷隔著甘泉宮內殿窗子,看著室內的情景。
但見羋月沉沉睡去,黃歇伏在羋月的榻邊,溫柔地看著她。
夕陽的餘暉落在嬴稷的臉上,將他的臉映照得陰晴不定。
黃歇在甘泉宮,一直住了三個月。
而羋月的病情,也在慢慢地恢複。終於,她搬回了章台宮,開始上朝議政了。
而嬴稷的耐心,也到了盡頭。
這一日,黃歇被請到承明殿,他溫文鎮定地上前見禮:“參見大王。”
嬴稷滿臉堆歡,親自扶起他,道:“春申君,寡人接到楚國來信,說是楚王重病,希望春申君護送太子完歸國探望。雖然太子完乃是質子,不得擅自離開,但寡人體諒楚君父子之情,允準你們歸楚。”
黃歇道:“多謝大王。”
嬴稷看著黃歇平淡的神情,反而有些不安:“子歇就不問問,楚君病勢如何嗎?”
黃歇道:“大王要臣來,臣便來。大王要臣走,臣便走。”
嬴稷知道黃歇已經看穿自己的心思,臉色又青又紅,變幻不定。不過,他畢竟身為君王,心一橫,索性不再矯飾,反而平靜下來:“寡人這麼做,也是為了春申君著想。春申君與寡人有舊年情誼,寡人相信春申君也不願意我母子因您而生了隔閡。”
黃歇沒有說話,良久,才長歎一聲:“請容臣與太後辭行。”
嬴稷臉色微變,沉聲道:“想來春申君應該知道,當如何說話。”
黃歇道:“盡如大王所願,一切不是,都在黃歇身上。”
嬴稷看著黃歇,忽然覺得羞愧,他知道這個人是君子,他也知道自己可以理直氣壯地排斥義渠王,麵對黃歇,卻有些心虛:“寡人知道,子歇是君子,不是那……”他說到這裏,終於沒有再說下去,這種兩人心知肚明的事,不如不提。
黃歇輕歎一聲:“臣可以走,隻是大王當知道,您不能終此一生,在這件事上與太後作對。大王與太後母子至親,應該深知太後的脾氣。望大王好自為之,不要傷了母子之情才好。”
嬴稷臉一紅,歎息道:“寡人明白春申君的意思。”
黃歇長揖一禮,站直身子道:“大王若是做了過頭之事,隻怕傷的是您母親的心啊!人心不可傷,傷了,就悔之晚矣!”
嬴稷看著黃歇,鄭重還禮,眼看著黃歇還禮退出,心中隱隱有一種失落的感覺。
黃歇回到章台宮,羋月見他回來,便問:“子稷找你何事?”
黃歇沉默良久,緩緩道:“楚王病重,想見太子,我得跟太子一起回去。”
羋月一怔,眉頭挑起:“楚王年富力強,怎麼會忽然病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