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聲音在呼喚他。
太子從睡夢中睜開眼睛,看見了一棵矗立天地的巨樹,這樹立於河畔,一頭在水裏,一頭在雲中,看不見開頭,望不見頂端,無葉有枝,卻在狂風間巍然不動。人身遙遙看去不過就一點紋路大小。
再抬頭一看,中間千百丈的地方,枝幹處竟然坐著一名老婦人,這老婦人頭發花白,雙腿盤踞,倚靠著樹幹,腿上還有一具枯瘦發白的屍體,她緊緊懷抱著,渾身顫抖。腳下就是那片無窮無盡,沒有邊際的大河。
這老人身體對比起來竟然不比一根樹枝小,也不知道是哪位大能的法身。不過再大能,現今也是一名河畔的傷心人。
老婦人張開眼睛,幽幽道“溟河幽魂,生死不收。”
“現在你竟撿到了我折下的樹枝,倒是緣分,說吧……你到此,想要何如?”
啞巴張了張嘴,那個熟悉的名字令身體顫抖起來,發出了啊啊的聲音。
我是誰?那個夢裏的……太子,黎星河又是誰?
老婦道:“太子就是黎星河,你現在就是太子。”
一點光芒沒入啞巴得額頭,於是黎陽睜開了雙眼,從混沌的睡夢中醒來了,發出了痛苦的嚎叫。
太子的記憶模糊不清,隻記得那些恍如深沉的夢境裏,隱約的幾點場景,就是記不清人的相貌,夢境中,那些人就仿佛是一個個麵容模糊的惡鬼,華貴的大門仆一關,便將他鎖在地底,漆黑的地牢,挑斷四肢筋脈,又一步步,一片片,一縷縷的剔除血肉和骨頭上的靈絡,血濺了一身,滿地,枉他不住求饒,求死也不為所動……直到他真的死了。
仇恨,痛苦,最後成了溟河底的一縷幽冥,一具屍首。
但應該有其他的,才對。
老婦人好像看見了,又好像沒看見,搖頭,背後突然散發出萬丈金光,這光芒刺破了黑暗,刺破了天穹,大地晃蕩,連河水都發出顫顫巍巍的哀鳴。
“下次來見,能成吾之願望……便賜你……”
這時腦中傳來針紮一樣的刺痛,幻境破碎,他陡然回神,睜開雙眼。
再不複之前的呆滯,現在這雙眼睛銳利如月如光,猛的盯向木門縫隙裏。
有東西。
幽冥之夜冷潮如斯,門口都結成了一小塊的碎冰,仔細看去,上麵竟不停的閃過暗影……尋常鬼怪不可能如此悄無聲息,然而他現在剛恢複意識,法力空空,也判定不出多少人,但隻聽四周幽寂如往,就知道外界來人必定訓練有素。
難不成是為了這黑木來的?他想,這玩意的確不是普通東西,靠了半晚上就讓他魂靈蘇醒一大半。
肌肉緊繃,蓄勢待發。
一道黑光恰好此時貫穿大門!碎木四分五裂,碎裂得響聲中,踏進兩雙精致的長鞋,腳尖頂著珠子,一麵繡了猛虎,一麵繡了鬼麵,再往上是漆黑如墨的衣杉,鍍了金線,最後是…兩片黑漆的霧。
進來的兩人均以術法覆麵,左邊人前,頭發梳成粗辮放在背後,興致盎然的雙眸像是霧中的兩顆星,右邊人後,身量稍高一點,白色的眉尾在空中漂浮。
黎陽身形不動,不知何時已直接握住了那黑光,滋滋聲中,硬生生的將它拐了個彎,朝著那兩人丟去。
“好!”左邊人喝彩一聲,竟然直接一口吃進肚子,嘖嘖兩聲。“就是有點不好吃……這怎麼像是我們家的靈力,九哥?”
“你……回去自己去刑司領罰”被稱為九哥地人——崔九,他摩擦著下頜,沉思道“還真是同源的靈力,也是有緣,不知是房內哪位道友?”
但房間裏麵很明顯沒有任何修者的氣息。
這個房間四周已經被輕且濃密的結界罩住了,想必之前這兩人遲遲不進做的就是這事,他現在沒有靈力,根本跑不出去。
黎陽突然張開嘴,“啊,啊”了兩聲。
崔六咦了一聲,道:“怎麼是個髒啞巴。”
崔九道:“道友?”
“九哥,你瘋魔了,這人根本就沒靈力運行的痕跡。”
“小心點”崔九沉聲:“看地上”
崔六喜道:“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們剛出來,就在這個深山老林找到了。”
“拿走,先帶回去。”
黎陽不動聲色的擋在了神木的前麵,又啊啊了兩聲。
兩人呆愣一會,崔六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彎腰捶背,死去活來,似乎不相信一個啞巴還能擋他們的道。
崔九卻客氣的商量道:“小兄弟,這根木頭於你應是無用,不如出個價賣我可好?”
“九哥,幹嘛這麼客氣,”崔六轉頭,嘻嘻一笑“小啞巴,識相點就”
他的手指豎了一半,話也說了一半,卻突遭巨力。
隻聽砰砰兩聲!回過頭來,崔九後跟已在泥土中擦出了幾米的溝槽,堪堪停下後又伸手扶了一把崔六,不禁暗自心驚:哪裏冒出來的小子,真是好大的力氣!
他們兩人竟都沒反應過來,被那啞巴不知道拿的什麼東西像掃垃圾一樣掃了出去,連牆都被撞爛一麵!
崔九抬頭,那啞巴身量甚高,已從牆洞裏探出身來,一隻手夾著黑木,一隻手垂著,看不清表情,卻又啊啊了兩聲,像是在警告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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