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想動一動,被嵐錦年一把抱住,他的手在我的背上用力撫了撫,示意我安靜,然後擁住我拔腳往偏殿走。
進了偏殿,嵐錦年直直走到了軟榻前,才頓住了步子,衣袍一掀,帶著我坐了上去。
我盯住他身上那襲寶藍衣衫看了看,“你去敵營……都做什麼了?”
嵐錦年幹脆利落地答道,“見四哥。”
我眼睛一亮,劈手揪住嵐錦年的衣袖,“他不是真的要反對不對?是慕遠那個老家夥逼他做的對吧?”
叛軍兵臨城下,青王造反已經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了,但是在我心裏一直認定慕遠才是那個可惡的叛黨,嵐青川素來淡漠溫和,一定是被他威逼利誘著,才會做出這麼反他常態的急功近利的舉措。
聽我問了這麼一句,嵐錦年眼睫一抬,瞭我一眼,卻沒有直接回答我問的問題,反倒是低沉地說了一句,“慕遠一直沒有進攻,是因為,青王病了。”
我呆了一呆,登時驚詫難遏,嵐青川病了?
見我愕然,嵐錦年勾了勾嘴角,神情忽然間就變得嘲諷極了,“枉他慕遠處心積慮地經營一切,到頭來,不還是要因噎廢食望梅止渴?”
我怔了一下,喃喃出聲,“我看根本就是慕遠要造反才對,嵐青川病了,他不是正好可以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嵐錦年像是聽到了一個極大的笑話,不由地冷笑一聲,眉尖一蹙,繼而寒聲說道,“慕遠便是手段通天,也斷然沒這個膽子,嵐氏皇業,敢有犯者,五大護國即使距離甚遠,也必誅之九族,將他挫骨揚灰!”
我越聽越是迷惑,“五大護國?”
怎麼從來沒有聽過這個說法?
嵐錦年斂了麵上的厲色,似笑非笑地睇我一眼,然後便微微笑了,他攬住我的肩,略略沉吟了一下,然後沉聲說道,“……也是時候,該告訴你了。”
嵐錦年的那副神情,讓我隱隱覺得,接下來聽到的,勢必是會讓我驚愕不已的事情。不由地屏住了氣,生怕漏聽了一個字。
誰想,縱使我有了一些心理準備,嵐錦年一開口,我依舊忍不住心尖一顫。
因為,他說的是,“五大護國麼,比如說……你爹。”
從我記事時起,聽到的最多的話,便是“錦兒,你一定要好好努力,將來的皇位,隻能是你的!”
這樣的話,我聽了整整七年,之所以沒有繼續聽下去,是因為,七歲那年,母妃死了。
母妃一直痛恨父皇,我知道,即使在我年幼的時候,也知道。因為在母妃的寢宮裏,我不止一次看到過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母妃對我從不避諱,她噙著刻薄的笑意直言不諱地告訴我,那些東西,是濟州焰族人用以施法的道具。
簡而言之,那些東西,是用來施以魘勝之術的。
她要弄死我的父皇,她要弄死她自己的夫君。不分晝夜,處心積慮。
年幼的我不懂母妃何以那麼憎恨父皇,我曾經不自量力地去哭勸過母妃,她不僅不聽,反倒順手用擱在一旁燒紅了的銀針燙我的胳膊,一邊燙,她一邊咬牙切齒,“不殺他,不殺他我死都不會瞑目!”
胳膊被燙得可怖紅腫,母妃不許我告訴別人,甚至在酷熱難耐的暑天,都不許我稍微露出一些胳膊。身為皇子,那些可怖的傷口母妃自然不敢讓禦醫治,她眼睜睜地由著它們潰爛了,結成痂,鐫刻成醜陋的疤痕,纏繞在我的手臂上。
直至許多年後,那些疤痕才被新生的皮肉替代,緩緩褪去。
我想,沒有人設想得到,在外人麵前備受皇帝寵愛的七皇子嵐錦年,在自己的母妃那裏,所受到的,永遠都是恨屋及烏的驚悚待遇。——母妃恨父皇,自然也不會喜歡我,無論她在外人麵前表現得多麼憐惜我這個幼子,背地裏,卻永遠都是冷眼冷麵,狠心辣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