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錯誤分析形勢,低估了敵人的破壞力。就在我苟延殘喘,心存僥幸的時候,舅舅來了。到底是讀過書的人,比我媽文明多了,惡俗的粗口統統沒有,全是心平氣和的談心。其實程發忠和你挺配的,論相貌論學問你們都不相上下。
我激動得真想握住舅舅的手一輩子都不放開。知己啊!總算有人出來說句公道話了。同是一個媽生的,老媽和老舅境界怎麼差這麼大一截呢。
舅舅他老人家真搞笑,就在我對他感恩戴德崇拜得要舔他腳趾頭的時候,他往我心上猛砸一重錘。隻有一點他跟你沒得可比性,他會跟我一樣當一輩子民辦教師,到死還是窮光蛋。你看我教了幾十年書,落了個三餐不繼,連自己的孩子上學都供不起。
鄙視你!窮愁潦倒是你自己沒用。我對舅舅的現身說教一點也不動心。心裏得瑟,人家程發忠比你牛多了,年輕聰明又帥氣,三年之後參加市裏的轉正考試,鐵定金榜題名。
跟他分了吧。你這樣好的條件,閉著眼抓一個都比他強幾百倍。他算什麼呀,要哪沒哪,賺那幾個子兒連自己都養活不了。
我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誰都休想拆散我和那禍害。除非我倆自己終結這場愛情。
我一言不發,舅舅拿我沒轍,撤了。進了廚房就拿我媽撒氣,你養的什麼女兒呀?倔驢一頭!我說了半天,她連屁都不放一個,真想暴打她!
我媽那爆脾氣立馬炸了,反了她了!這事我說了算,由不得她。跟我叫板,借她一個膽!
我坐在堂屋如蹲大獄,走是不能夠,留下巨鬧心。這一幫人,合起夥來欺負我,想想我頭就大。
開吃!姐姐幫舅舅一家張羅著開飯。
麵對飯菜,我沒一點胃口。蒼天啊,我赴的是鴻門宴,這一口口飯,都是要命的毒藥,能隨便吃麼。
見我裝木頭,老媽母性光輝大放光芒,跟著他有什麼好?瞧你這些日子瘦成什麼樣了,麵色青黃,眼圈發黑。這樣下去,小命都玩完了。
這話靠譜,絕無誇張成分。跟那禍害戀愛以來,我就沒消停過:見不到他的時候,我心裏鬧騰得慌,食不知味,睡不成眠;守在一起的時候,我倆死命地掐。個個都是虐待狂,不把對方傷得體無完膚頭破血流就不算完。世上有這樣血腥的戀愛方式嗎?鐵定沒有。我們這是互相折磨,置對方於死地呀。別人熱戀甜蜜幸福,我們熱戀糾結又痛苦。可是讓我放手,卻不能夠,我已中了他的毒,一輩子都沒解藥。
我媽那咄咄逼人的眼光直看到人心裏去,他給你什麼好處了,讓你死心踏地?
我說話連腦子都不過,他借給我一百塊錢。
我媽一聽就來勁,還給他!咱不欠他的,他休想用這點錢收買你!
我姐比她更不靠譜,埋怨起來,媽,這些年不知道你和我爹是怎麼過日子的,成天都在鬧錢荒,借完東家借西家,沒有一天不借的。瞧瞧,發貞這事是借錢惹出來的吧?咱家要是有錢,能讓那流氓鑽空子?
我媽一聽憋屈得眼淚嘩嘩的,連你也和外人一起來擠兌我們。我和你爹一年到頭辛辛苦苦賺得了幾個錢?你也看見了,我不像別人那樣大吃大喝亂花錢,一件衣服補了又補,什麼時候舍得買新的?別人家的孩子小學沒上完就在家幹活,你們個個都上完初中上高中,實在考不上才回家種地。那些學費從哪裏來?都是我和你爹拆東牆補西牆借的。嗚嗚,你這樣說我虧不虧心呐?
我一個頭兩個大,這掐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啊?真是無語。她們拿我當什麼人了,為了一百塊錢而出售自己的愛情,我有那麼豬頭嗎?這都哪兒跟哪兒啊,真是服了她倆。
我丟下碗,麵無表情地要閃人,我媽霸氣地嚎起來,比殺豬還慘烈,跟那流氓斷了!別藕斷絲連沒完沒了。他要問你為什麼斷,你就說家裏為你定了一樁親事,男的是你爹朋友的兒子,咱抹不開麵子。這流氓聽了鐵定會死心。
我內心冷笑,這謊話巨沒科技含量巨沒創意,我可沒臉拿它去忽悠人。那禍害老爸和我爹就是朋友,同是朋友,得罪哪個不是得罪?懶得陪她玩,我閃。
怕我挨了一晚上的罵想不開而尋短見,老媽派姐姐護送我回校。又來了,這老套的做法也不改一改。我若那麼脆弱,早跳樓了,還等到這時候?長這麼大,她一次又一次生猛地打擊我,沒有一次比這回遜過,我不都扛過來了?要知道,凶悍如虎狼的她,個個孩子都有暴強的抗震能力,不是隨便能擊垮的。我最鄙視她的就是這點,做就做了,後果自負唄,怕有不測,早幹什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