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決心一下就沒挽回的餘地,跟她掐,我沒前途,就這樣受著吧。逆來順受慣了,又不缺這一次。
正月初三老媽就命令爹提著禮品去鎮上見權威老大楊主任,求他把我調回村裏小學。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我的世界傾覆了。今後想見那禍害一麵難了。回到這荒涼閉塞的西爹利亞,我將永無出頭之日,父母會把我的錢盤剝得一文不剩,而且家裏繁多的農活也將落到我孱弱的雙肩上,在這男尊女卑得變態的專製家庭裏,我隻能沒有底線地付出,永遠都別想得到應有的幸福。
想到這些,我的心被痛苦擠壓得變了形,不時發出冷酷的笑,嘲諷的笑,自虐的笑。拿出他送我的化妝盒,我撫摸了一遍又一遍。鏡子裏那個臉色蠟黃,眼泡紅腫,眼珠發呆的人是誰?我不認識。我咧開嘴對鏡子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我是誰?我是供人虐待的可憐蟲。我來到這世上就是給人提供迫害對象的。父母對我毫無仁慈之心,看到我痛不欲生的樣子,他們竟然能視若無睹。我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女兒,不然他們對我怎麼沒有一點惻隱之心?
撫摸著愛情信物,我內心糾結得厲害,愁腸百轉,程發忠啊,忘掉我這個柔弱女子吧。咱倆情深緣淺,來世再做戀人吧。父母對我有養育之恩,和他們作魚死網破的鬥爭我不落忍。你是我的心上人,我實在不願讓你受到半點傷害。我把你傷得夠慘了,再這樣無休止地拖下去,實在是作孽。
見我對著鏡子又哭又笑,老媽急瘋了,把我兒時的玩伴找來做心理輔導。這傻妞見我對手裏的紅寶石盒子愛不釋手,好奇地問我是什麼。悲痛欲絕的我無言以對。小時候這個傻妞說我的唇比村裏跟我們同齡的林黛玉好看。好看有什麼用,回到村裏教書,照樣是金埋沙堆。暗無天日啊,我這沒有未來的命運。
人啊,如果投胎能夠選擇的話,就不要做女人,尤其不要做農村女人。農村女人那叫一個慘呐,小時候被爹娘當家奴使喚,長大了被當作謀取利益的籌碼,嫁給誰完全不能自己作主。嫁了人得受娘家兄弟的盤剝,她的內心感受無人關注。她付出再多,沒人承她的情。她天生就該為爹娘做牛做馬做奴做婢。
村裏有兩個跟我同歲的發小,都因自由戀愛鬧騰得家破人亡。一個是被老媽罵急了,抱瓶農藥猛灌下去,從此一了百了。另一個跟老媽血拚到底,結果老媽買瓶農藥幹了,那個家也就散了。兩個鮮活的生命,從此就歇菜了。慘痛的教訓擺在麵前,我該何去何從?那個拿老媽生命換取愛情的發小,雖然小日子過得巨幸福,我卻不敢效仿。我的心腸沒那麼狠,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生命之上,那樣我一輩子都不會安心。畢竟,她是親娘,是給了我生命的最親的人。
我的抗挫折能力是超棒的。老媽太搞笑了,以為惡搞一下就能要我的小命。有那麼嬌嫩,我墳上的草早過了N個春去秋來。七八歲時,她把我罵得狗血淋頭,等她累歇菜了,我顛到房子後麵發小家裏玩,她以為我承受不住去投河了,派二哥四處找我。真沒見過她這麼搞笑的母老虎,敢作不敢當,發起飆來恨不能把人吞了,事後又怕這怕那。她也不想想,天天上演家庭暴力,再脆弱的人都會百煉成鋼!
見我沒什麼大礙,老媽又恢複了神氣活現的樣子。正月初四她一大早就對我下最後通牒,你爹跟楊主任說好了,過完年不用再去那個學校教書了。今天你去把東西都搬回來。
木已成舟,身為傀儡,隻有任人擺布的份。我耷拉著眼皮不看她,心裏包藏著比大海還深的仇恨。她看了被嚇歇菜,殘局我收拾不了。
迫於母威,我騎上車子去學校拿東西。一路上孤魂野鬼似的那叫一個淒晾呐。這兩天心理上受盡摧殘,隻剩下半條命了。不是死撐著,我早氣歇菜了。騎在車上我兩腿專跟大腦較勁,出工不出力,兩個車輪磨磨唧唧跟蝸牛有一拚。反正不用趕,在這十裏曠野見不到人毛的地方,我正好讓眼淚狂飆。連這點權利都不給的話,我真要憋瘋了。眼淚瀑布流不能宣泄我胸中的憤懣,我得嚎出聲才成。撐不住了,我的忍耐已到了底線,用眼淚發瘋地抒情。
看到愛的小屋,我心碎成八瓣。屋子雖小,可它是我的避風港啊。在這裏我不用看父母的冷臉,關上門做我的宅女,天大的煩惱,昏睡一場,醒來什麼事都沒了。振作起來再跟這瘋狂的世界血拚。沒了它,我到哪裏找個沒人的地方獨自舔傷?
這間小屋不是一般意義的屋子,它留有我心愛的程發忠的溫度。在這裏,有太多的美好回憶。我的初吻,一不小心遺落在這裏。我不可以丟下它獨自離去。這裏有第一個親近我的男人,他給我最溫暖的懷抱,接納我最不靠譜的胡鬧。在他麵前,我被嬌寵得跟孩子有一拚。如此親密的愛人,讓我怎麼舍得放手。